花溶欣喜若狂,這一刻,彷彿多年糾結的一個句點.二人之間,第一次如此毫無芥,毫無障礙,天地之間,就自己和他.
滾燙的帕子擰乾,鋪開,一點一點拭他臉上的跡,邊邊聲說:“秦尚城,你好起來,隻要你好起來,我什麼都依你.我聽你的話,再也不跟你做對了.”
他雖然口不能言,卻在渾渾噩噩裡聽得這句充滿喜悅的承諾,手再一用力,幾乎要坐起來:丫頭,這是答應的事.答應了,就不能反悔了.什麼都要依從自己,什麼都要聽自己的.
花溶察覺到他每一細微的變化,著他再次跳起來的眼皮,滿是笑容:“秦尚城,你是在怕我反悔麼?放心啦,我不會反悔的.你這個壞人,你把小虎頭帶出來藏好,卻騙我是在海島上,害得我千裡迢迢跑去尋找……嗬嗬,等找到小虎頭,可要他再抓幾隻大螃蟹放在你頸子裡……對了.你知道麼?我把文龍孩兒也帶出來了,不讓他跟著金兀了.以前,我希他過上安穩的日子,可是,現在他大了,開始懂事了,我就不希他再跟著金兀,怕陸大人夫妻九泉之下也不瞑目.我要努力,讓兒子們都過上好日子.秦尚城,你既然當小虎頭是你的兒子,那樣,文龍也是你的兒子,你會不會要他?嗬嗬,你忽然又多了一個兒子,不累死你纔怪……”
十幾年了,跟自己說的話,加起來還沒有今天多.絮絮叨叨,瑣碎無比,講的都是這些日子的遭遇,小虎頭和陸文龍的趣事……他聽得津津有味,恍若做了一個離奇古怪的長長的夢.
難道真是一場夢?可是,分明能覺到的臉龐在自己臉上的那種熱氣.甚至溫暖的子.
他心裡一震,模糊地意識到,是一溫暖的著自己,溫暖著自己.原來,那炭火熄滅,終究不頂用,為了溫暖他,竟然真的躺在他的邊;就如當初重傷待死,他整夜抱著守護所做的一樣.
丫頭,丫頭!
他在笑,卻看不到,也聽不到;因為,已經傾訴得太睏倦了,隻是著那已經火熱的子,慢慢地就睡著了.
許久不曾有過這樣安寧的覺,無憂無慮.
他睡得太多太久了,所以毫無睡意,隻靜靜地凝聽溫暖的呼吸聲,像一曲優的小調,安神療傷,百病消除.隻恨那雙手,那雙創過重的手,怎麼也抬不起來,是自己最喜歡的人的那種風韻,比**更**!他忍不住,一個噴嚏.
花溶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手在他的膛上:“秦尚城,你醒了麼?”
他拚命地答應,拚命地點頭,卻看不見也聽不到.隻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秦尚城,我真希你快快醒來.”
丫頭,我早就醒了.早就醒了.
這話在頭千回百轉,卻無法讓知道.但他一點也不著急,大手摟住的腰,那悉而陌生的子,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比自己更悉了.臨安一戰,傷重,全是自己一手料理,拭過遍大大小小的所有傷痕.沒料到,今日,時回,竟然又是如此心地照顧自己.
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他說不來這樣的話,卻是這樣的覺.自己一生的命運,彷彿就是為了等待這個人,慢慢學會上.
莫非,現在也在學會如何慢慢上自己?或者已經上了?
他嗬嗬直笑,渾的傷痛,彷彿突然得到了靈丹妙藥,妄圖迅速就起死回生,完全復原,要欣喜地告訴,自己不止要,還要小虎頭,要陸文龍.以後,還要和有自己的小閨.什麼王圖霸業,什麼海上霸主,統統都見鬼去吧.
溫暖的氣息越來越往上,細聲的呢喃:“傷口是不是很疼?你要不要喝水?”
不要喝水,隻要靠近,隻要那溫暖的往上,再往上一點點,可是,卻偏偏隔了一寸的距離,不到自己上.
他焦慮起來,用盡全力氣,想近那溫暖的,這一用力,意識便渙散,竟然暈了過去,連的嘮叨也聽不到了.
木門無聲開啟,安誌剛急切的聲音:“主公……主公……”卻完全不能阻擋來人的步伐.他幾乎是一陣風一般進去,“我來看看秦大王,他傷得如何?”
“回主公……”
安誌剛說不下去,隻惴惴不安地隨著耶律大用的目投在床上.厚厚的褥子下,秦大王臉上的跡已經被拭乾凈,在他邊,一個人出半邊的臉龐,散的頭發垂下來,睡得正.秦大王雖是在昏迷中,也看得出,他的一隻手出,似要摟住邊的子.
安誌剛暗道不妙,這時,睡中的花溶忽然驚醒,一翻就坐了起來.
耶律大用的目如一條蠢蠢的毒蛇,盯著這個一服的子,幸好.“嶽夫人,你這是在乾什麼?”
花溶心裡一震,好一會兒,纔看看秦大王,語氣十分平淡:“秦大王重傷,我想照顧他.”
耶律大用皮笑不笑:“多謝嶽夫人費心了,秦大王自然會有人照顧,並不差你一人.”
花溶沒有回答,隻是下床來.
邊一空,昏迷中的秦大王似是察覺到什麼,手了,想拉住,卻隻能手指微,無從著力.
“嶽夫人,你辛苦了,秦大王現在已經沒有命之憂了,還是我們自己的人照顧比較妥當.”
花溶呼吸微微急促:“不,我想等他醒來.”
耶律大用目如刀:“嶽相公名滿天下,他九泉之下,想必不願見到自己的孀躺在其他男人懷裡.”
花溶雙頰通紅,呼吸急促,憤怒地握了拳頭.耶律大用,這個老賊,竟敢這樣說話.
安誌剛也變了臉:“主公,是夫人趕來救了我們,若不是將馬讓給大王,大王本無法逃回來.而且,夫人隻是為了救大王,並沒有其他……”
“住口!”無人看見耶律大用的出手,安誌剛子一踉蹌,一張口,打碎的牙齒和著吐出來,半邊臉頰高高腫起.“狗奴才,什麼時候到你說話了?”
花溶怒不可遏:“耶律大用,我隻是照顧秦大王,並沒有任何其他意圖.”
耶律大用眼冒兇:“花溶,你休要不知恥.秦大王是我婿,請你自重,休得學那些水楊花的婦人.你快走,不要指以任何藉口再接近大王……”
花溶冷聲道:“我就不走,你待如何?”
耶律大用嘿嘿一笑:“花溶,你可真夠厚無恥的,難道嶽鵬舉的妻子,現在甘願做秦大王的小妾,尊我兒為第一夫人,侍奉於?如果你願意,老夫就做個大方,全你!”
花溶氣得渾發抖,哆嗦著,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花溶,你走還是不走?”
“主公……夫人,不要走……”
耶律大用一把揪住安誌剛,“來人,先將這個吃裡爬外的東西殺了……”
“住手!”花溶咬牙切齒,“我走!”
耶律大用一把放開安誌剛:“嶽夫人,算你識相.”
花溶轉就走,走到門邊,又回頭:“耶律大用,你不許對秦大王和安將軍不利.”
耶律大用輕蔑一笑:“我的外孫就要出世了,我怎會害自己的婿?嶽夫人,你就這份心了,你還是想想如何替嶽相公守節,不讓他聲名蒙就行了.”
花溶咬牙關,掉頭就走.
後,傳來安誌剛的聲音,因為門牙掉落,說話像風似的:“夫人……你不能走,大王醒了,若見不到你會失的……”
他的聲音嗚嗚的,似被耶律大用阻隔.花溶無法再回頭,外麵,是冬日裡漫長的天,愁雲慘霧,寒風陣陣.
一聲馬嘶,那是黑月聽得主人的腳步聲.有靈的馬兒,彷彿一名最忠實的仆人,朋友,親熱地抖著長長的鬃.
花溶奔過去,牽起黑月.周圍的人都好奇地打量,打量這個王的人——那跟他們的野人完全不一樣.穿著那麼奇怪的服,遮擋得嚴嚴實實,烏發如雲,雪白的麵孔,因為憤怒帶了紅暈,好像他們最喜的又大又甜的野蘋果.語言可以不通,但的覺卻是相通的,這是多麼好的一個人!
尤其是兩名看守黑月的野人,眼裡更是出敬畏和艷羨之,這傳說中的神馬,唯有見到主人才會如此馴服.就如他們,看守伺候了這匹馬幾天,馬也異常兇狠,隻要他們敢接近它三尺的距離,它就會兇狠地揚起前蹄,警告敢於靠近的來犯者.
花溶翻上馬,黑月揚起四蹄,很快將這片神的野人部落遠遠地拋在了腦後.前麵,那是通往澆花河的方向,那裡,纔是自己的地盤,自己的歸宿.
花溶勒馬,淚流滿麵,秦大王,他有了妻兒,有了他的老丈人,有了千上萬的侍從的照顧,有沒有自己照顧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本就是不該有集的二人,短暫的依偎,也不過是浮生一夢,醒來,路還是隻能各自走各自的.
心裡無限惆悵,又無限酸楚,這才明白,那種絕的覺——就算耶律大用不出現,自己也是隻好離開的,秦大王,他已經是別人的丈夫,別人的父親.隻要他命無憂,自己就該徹底和他說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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