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溶簡直無言以對,也沒法斥責孩子.他從小在金兀邊長大,已經習慣了這種方式,習慣了崇拜自己的“阿爹”.這難道能怪他?
的語氣非常溫和:“兒子,其實戰爭是很不好的.”
“哪有不好?要打仗,我們大金才會有牛羊馬,有金銀,有漂亮的服和珠寶……”
這是金兀灌輸給他的?
花溶眉頭一皺,陸文龍見媽媽臉變了,奇怪地問:“媽媽,我說得不對麼?”
花溶舒展了眉頭,聲音更是溫和:“兒子,媽媽給你講一個故事,你慢慢聽……”
“好啊.”
花溶便開始講,從開封之難到淮揚大屠殺,中間,隻省略了陸登夫婦的死.語氣溫婉,但敘述清楚,到,甚至聲俱厲淚如雨下.陸文龍最初是躺著,後來竟然睡意全消,坐起來,聚會神地聽媽媽“講故事”.
“媽媽,真的麼?真是這樣?後來怎麼了?”
“殺了幾萬人?那麼多?”
“淮揚那些姑娘都被殺死了?東西都被搶了?”
“呀,媽媽,那些人可真壞,要是我看到他們,就殺了他們……”
他邊聽邊問,不時義憤填膺,不時熱沸騰,方第一次明白戰爭的殘酷和腥.
花溶講完,神十分疲憊,閉著眼睛,半晌無聲.
陸文龍怯生生地拉著的手:“媽媽,這些都是你親眼見過的麼?”
“對,媽媽都經歷過,有好幾次,媽媽都差點喪生在金軍刀下……”
“媽媽,我不知道金軍竟然這麼壞.”
戰爭就是這樣.金軍壞,宋軍壞,遼軍也壞.
軍隊就是數別有用心者的殺人工.
花溶這些話連跟丈夫都不曾探討過,此時,卻如老先生一般苦口婆心地教導兒子.心裡地害怕,如果兒子觀念裡深固保持著對金軍的“自豪”,後果真是難料.所幸這長長的故事講完,陸文龍已經小大人一般托著腮,沉思起來,語氣也非常深沉:“媽媽,以前我總認為打仗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但不知道會死這麼多人,會這麼可怕.”
終究是本善良的孩子,此時十一二三歲,正是他格形的關鍵時期.花溶也不再跟他講什麼大道理,隻說:“兒子,你若喜歡聽,以後媽媽將所經歷的戰爭都告訴你.”
他驚嘆:“媽媽,你講的故事真好,明晚繼續給我講吧.”
此時,外麵北風呼嘯,雪花紛飛,花溶牽了被角蓋好兒子,看著他沉沉地睡去.這孩子可真俊俏,劍眉星目,眉頭十分舒展,尤其,他善於學習,分辨是非.花溶甚是欣,有朝一日,他長大人,一定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也不枉自己辛辛苦苦在野人堆裡拉拔他長大.
刺骨的寒風一日接著一日,很快,就要到農歷的新年了.野人們自然沒有過年的觀念,他們和早期的金人差不多,數著青草的季節,一個人看青草綠了幾次,便是幾歲.紮合和陸文龍對此也沒什麼觀念,唯有花溶,想著這故國的節日,更是丈夫忌辰的來臨,小虎頭又不在邊.一家三口,天各一方,甚至九泉相隔,的心一天比一天晦暗.
臘月二十七,紮合磨刀霍霍,說是一個獵人發現前麵有狐貍和狼的蹤跡,他見花溶甚是不開心,便勸說出去打獵.其他幾名獵人興致也很高,加上陸文龍的一再懇請,花溶便答應跟他們一起出去.
獵人們放開了獵犬和海東青,搜尋著獵的氣息.這一走,竟然不知不覺走出去了三五十裡遠.前麵,便是開闊的一片山穀,雖然也是白雪皚皚,但因為背風,路途倒越行越是順利.
花溶瞧這一片地形好生悉,忽然提高警惕,吹了一聲暗哨,要大家注意.眾人尚未意識到危險,見兩隻狐貍躥出來,急忙就去追趕.
花溶厲喝一聲,那是一種極其危險的奇怪的直覺.搜尋的三人停下,驚訝地看著,不明白為何如此.正在這時,忽然響起一陣極其劇烈的馬蹄聲,冰天雪地裡,馬雖然裹了蹄子,但那種急促的聲音,攜帶著風雪的奔跑卻是掩飾不住的.
彷彿一陣勁風襲來,眾人被吹得東倒西歪.陸文龍坐不穩,驚一聲:“媽媽,媽媽……”紮合急忙拉住他的馬,手扶住他:“文龍,坐穩,拉住馬韁……”
花溶的子也在風裡東倒西歪,卻果決道:“大家往南撤.”
這聲音是往西南來的,花溶卻大家向南方撤,豈不是讓大家去正麵迎敵?眾人意外又不敢不從命令,立即就往南方奔去.
奔得一陣,他們眼前一亮,忽然發現地形有了明顯的變化,這裡有一座環行的山穀,人躲在裡麵,居高臨下,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而此時,正好避開了那陣風卷殘雲一般的馬蹄聲.
此時,金軍剌剌地旗幟迎風,花溶看得分明,為首之人竟然是金兀.心裡一沉,陸文龍卻興高采烈,幾乎要喊出聲:“媽媽,是阿爹,那是阿爹,我們快下去……”
花溶一把捂住他的,麵慘白.金兀竟然尋到了這裡,他繞過了澆花河那一片危險之地,再往前,除了一片佈防的樹林,就沒有什麼直接能阻擋他的了.花溶無暇猜測他是怎麼尋來的,手心汗涔涔的,陸文龍奇怪地看著母親,見麵慘白,要說什麼,卻又不敢再說,隻興地追隨著父親的影.金兀一重甲,頭上戴著華麗的兜鍪,著幾支山翎,看起來威武雄壯,手裡的方天畫戟在雪下閃爍著輝.
紮合等人也知不妙,如果金兀這麼突破出去,大蛇部落就徹底失去了屏障.花溶目測,這支金軍約莫三千人左右.如果是傾盡大蛇部落的力量,也不是不足以剿滅.可怕的是,他們隻是先鋒,一旦後續部隊到來怎麼辦?還有,自己這七八人,又怎足以抵擋?
往前,是一片冰天雪地,金軍停下.花溶暗道不好,此時雪已經停了,自己一行人留下的腳印便清晰可見.果然,金兀勒馬,一名探子跑回來:“稟報四太子,腳印到此斷了.”
金兀也瞧見了那一片腳印,那是馬和獵犬的腳印,是一支打獵的小分隊.這群人去了哪裡?他坐在馬上,環顧四周,目落在那片山穀上.
除了陸文龍,其他人都張地握了手裡的武,雖然敵在明我在暗,這避風的山穀隻有此,金兀一旦發現了行蹤,後果不堪設想.
陸文龍奇怪地看著母親,不明白何以張,難道父親還會殺了自己等人?怎會?他正要說話,花溶低了聲音,幾乎在語:“所有人做好準備.”
紮合舉了弓箭,下意識地護在二人邊,低聲說:“小哥兒,他們一沖過來,我擋著,你們往西邊撤退.”
花溶正要回答,隻見金兀一調轉馬頭,似在下達命令,金兵便往山穀圍來.
金兀就是金兀.
花溶握住弓箭,這三千銳全是真嫡係,自己七八人,能抵擋多久?看一眼陸文龍,十分猶豫,難道孩子也陷險境?
環顧四周,忽然下令:“一起往西撤.”
眾人打馬就跑.
金兀檢視一會兒,一名探子跑上來:“四太子,有人從西邊逃跑了.”
“多人?”
“看不清楚.”
“快追.這些人是進大蛇部落的關鍵,最好能活捉一二人為我們帶路.”
金兀一馬當先便追去.
遙遙的,能看到那群野人的背影,金軍因為存了活捉的念頭,金軍便沒有立即下殺手.追得更近了,金兀忽然發現奔跑的背影,披著虎皮做的大氅,在的旁邊,一個小年,握著弓箭,騎著棗紅的馬.
黑月!
騎黑月的人!
還有自己的兒子!!
他激得心跳加速,一名前鋒大聲說:“四太子,他們跑得那麼快,我們要不要放箭?”
另一名探子也發現了,驚一聲:“黑月,是黑月……那是誰?”
金兀強忍激,一揮手:“繼續追趕,不許放箭.”
“是.”
他一打馬,烏騅馬加速,風馳電掣一般跑在了最前麵.風呼呼地從他耳邊刮過,他運足了力氣,大聲喊道:“花溶,停下,快停下……”
“兒子,快停下……”
“兒子,是阿爹,阿爹……”
陸文龍聽得約約,待要和媽媽說話,但花溶護著他,本不讓他開口.深知,金兀若是追上來,孩子就保不住了.他一定會把孩子帶回去,就如那年一樣,毫不猶豫地帶走.
陸文龍不能再跟著他了.
金軍越追越近,紮合焦慮道:“小哥兒,你們先走,我斷後.”他勒馬,回頭就.花溶無法,狠狠在棗紅馬上一鞭,馬負痛,發瘋般往前沖.母子二人很快到了最前麵.
金軍突遇紮合的阻擋,可是,幾箭之後,畢竟金軍人多勢眾,很快,紮合的馬便中了兩箭,吃疼,馬一揚,紮合被顛下馬來,幾名金軍一擁而上,一把抓住了他.
金兀勒馬,居高臨下看著他,金軍也都停下,不再繼續追趕.
武乞邁見是他擋路,大怒,一把抓住他的襟,一鞭子就在他的背上,喝道:“好你個叛賊紮合,你竟然敢背叛大金,一再跟我們作對.”
紮合抗聲說:“小人不敢跟四太子作對,更不敢跟我大金作對.”
“那你乾啥替契丹人,宋人賣命?”
“我從沒有替契丹人賣命,也沒替宋人賣命.”
“花溶不是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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