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祠堂罰跪的第一夜,徐月便已發現,對林翠兒所勸告的那些,本是同鴨講,對牛彈琴。
林翠兒心思單純,如今已然認了這個死理,多頭牛都拉不回來。
徐月看在林大娘的份上,多說了幾句,也覺得自己仁至義盡。
伏在桌案上,迷迷糊糊地睡了半宿。
清晨起來時,見自己上披了件青錦緞披風,不免覺得奇怪。
徐月推了推靠在肩頭,睡得直流口水的林翠兒,“翠兒,這披風可是你拿來的?”
林翠兒睜開眼睛,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上單薄的裳,下意識搖了搖頭,“二姑娘,我都快凍死了,這要是我的,早披在自己上了。”
徐月失笑,這便是林翠兒最可之,心裡有什麼,比腦子還快,是半句都藏不住的。
說是在祠堂罰跪,可實際上侯府祠堂平日裡是無人來的。
留在此,徐月倒是覺得清靜得很。
徐月醒來只片刻,便見紅玉提了個籃子,在祠堂門口探頭探腦。
林翠兒已然清醒,打了個哈欠,衝紅玉招了招手,“快些進來,這個破地方本沒有人會來的。”
“翠兒,休要胡說。”徐月哭笑不得,這些話要是讓老夫人聽見,又要徒生事端。
紅玉見了林翠兒,很是驚奇,聽聞是裴長意讓留下來跟著徐月練字,驚得下都快掉了。
“世子爺這般安排,奴婢就放心了。有翠兒姑娘在這裡陪著姑娘,姑娘不會寂寞了。”
紅玉本是無心之說,卻突地震了徐月心中的一弦。
心口一,低眸看了一眼上的青錦緞披風。
有些事,似乎不是多想。
紅玉送了好些東西過來,裳,暖爐,點心……
最重要的,是徐月的筆墨紙硯和字帖。
“哎,姑娘在祠堂裡,竟什麼都有?”紅玉將籃子裡的筆墨紙硯一一擺出來,瞧著桌上已有的那一份,蹙起了眉頭。
家的姑娘,怎麼有人照顧的比還周到?
“紅玉姐姐既然來了,就留下來陪陪我和二姑娘吧。”
徐月沒日沒夜地練字,林翠兒覺得悶極了,拉著紅玉便不讓走。
紅玉沒法子,被林翠兒拉住,留下來聊了好一會兒。
“不行了,翠兒姑娘,我必須得走了,我得去幫你們準備膳食。”紅玉笑著推開林翠兒,“放心吧翠兒姑娘,明日我給你帶幾個繡花樣子來,不會悶了。”
們正說笑著,聽著祠堂外頭響起了輕巧的腳步聲。
徐月放下了筆,十分警惕地站了起來,儼然是將們二人護在後的姿態。
青蕪笑盈盈地走了進來,“二姑娘,是我。”
手裡拎著一個好大的食盒,挑了張桌子,便一一把菜擺了出來。
“世子爺怕翠兒姑娘在此著,讓奴婢送午膳過來。奴婢一會兒還要去書房伺候,便早了些送來。”
蔥牛柳,松鼠鱖魚,蔥燒海參,糖醋鯉魚,荷葉蒸,糟溜魚片,竹筒糯米,還有一碟子棗泥。
徐月看著滿滿當當,這一大桌子菜,傻了眼。
這些菜,們四個人吃都剛好。
徐月心頭一,抬頭看向了青蕪,“世子爺說這些菜,是怕翠兒姑娘著?給一人吃的?”
青蕪笑著點頭,“沒錯,翠兒姑娘並未罰,在此練字,不能著。”
“世子爺不知道這些菜合不合翠兒姑娘的口味,怕浪費,要是翠兒姑娘吃不完,便讓我等一起用膳。”
林翠兒見桌上的菜越來越多,早就笑開了花,早知道,哥哥對的分不比旁人。
“哥哥現在執掌典獄司,貴人事忙,可他還記得我最吃魚了。”林翠兒笑靨如花,“只是我不吃酸甜口的菜,不過沒事,我記得二姑娘吃,我們四個一起吃吧。”
徐月瞧著那道松鼠鱖魚,糖醋鯉魚,糟溜魚片,雖然都是魚,可全是林翠兒不吃的酸甜口。
或許是裴長意記錯了。
徐月心裡覺得有些不妥,看著林翠兒嫣然一笑,“今日真是託了翠兒的福。”
用過了午膳,青蕪又遞上了兩本新的字帖,“世子爺代,若是二姑娘有什麼不會的,可記在紙上,待他來時親自問他。”
徐月接過了字帖,臉卻是微微一沉,他今日還要來?
在此罰,裴長意日日來,這算是什麼事?
似乎是看出徐月心中所想,青蕪朗聲說道,“翠兒姑娘也要好生練習,世子爺說了,日日都要過來檢查的。”
林翠兒瞬間沒了氣焰,雖說裴長意關心,心裡甜滋滋的。
可說讓練字,心中立時煩躁起來。
徐月低垂著眸子,並未說話。
收拾了用剩下的膳食,青蕪和紅玉離開,祠堂裡只剩下了徐月和林翠兒。
見林翠兒看著字帖愁眉苦臉,唉聲嘆氣,徐月不由覺得好笑,“翠兒,你不是自己想學練字嗎?怎麼真寫起來,又這般不高興?”
自己想學?
林翠兒苦笑著搖了搖頭,恨不得把一肚子苦水倒一倒,可難得哥哥覺得好學,不想自拆臺腳,只能咬牙認下。
見徐月又認真地練起字來,林翠兒用手撐著腦袋,一臉無可奈何地看著,實在不懂為何二姑娘這般好學。
看著看著,眼前的徐月重重疊疊似乎有了好幾個影子,下一瞬,林翠兒已然沒了意識,睡得香甜。
徐月將那不知從何而來的青錦緞披風蓋在上,一道寒風從祠堂外吹來,自己凍得瑟瑟抖了一下。
“既是怕冷,為何還將披風給別人?”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祠堂外傳來。
裴長意自雪中而來,弧線鋒銳的廓暈染著淡淡的疏離和冷漠。
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上下打量徐月片刻,閉著,角微微下,似乎心不悅。
他不知為何,只要瞧見徐月那雙水靈靈的眸子,就彷彿聽到堅定的聲音,我絕不嫁人為妾。
是不想給人做妾,還是不想給他做妾?
徐月看了一眼還在手中的披風,鬆開了手,“不是我的東西,如何能安心用呢?”
此刻幾乎確定,這件名貴的青錦緞披風是裴長意給的。
他給的東西,不敢收,也不想收。
話中的意思,裴長意自然聽懂了。
他孤而立,似皚皚白雪般皎潔清冷,結快速地上下滾,努力抑下翻湧而上的氣。
眼前的小野貓明明困境,卻仍是倔強地抬眸看著他,寸步不退。
裴長意心底苦笑,昨夜他聽了許久們二人的對話,本已負氣離去。卻又忍不住回過來,將那披風留下。
他自小,哪怕絕境之時,都有運籌帷幄,掌控大局的能力。
可偏偏對這小子,明明弱如細柳,卻偏又堅韌如磐草,倔強如頑石。
他竟拿半點法子都沒有。
他眼神落在那披風上,語氣裡不自覺地,染上了幾分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溫。
“有些東西既是給了你,便是你的。”
不願用別人的,不願做妾。
他自會……
送風大嫁。
只是心中為何如此綿的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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