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慶躬道, “殿下讓奴才請您去寢殿稍作歇息,他忙完了便過來。”
明婳只覺這太子當得也太辛苦了, 頷首:“有勞公公了。”
不多時, 隨著福慶到了太子寢殿。
上回也來過寢殿, 卻是睡了一天一夜, 未曾好好打量殿的布設。
這回清醒著, 又閑來無事, 便在寢殿四溜達起來。
寢屋算是一個人最私的空間,從那些細枝末節里也能看出這個人的格與喜好。
像是明婳喜歡鮮艷明麗的風格, 無論是從前在肅王府的閨房,還是瑤殿的寢殿,都裝點得明又溫馨,屋熏著清雅微甜的鵝梨帳中香。
姐姐明娓則喜歡繁復華麗的西域風,墻上不掛花鳥字畫,掛的都是彩斑斕的波斯掛毯,屋里的燈盞也是綠雕花琉璃燈,所熏香料也是熱烈濃郁的香。
財,還按照風水,在寢屋西南角掛了好些金燦燦的銅錢風鈴。
用姐姐的話來說:“心緒不佳時,把窗子打開,聽風吹過銅錢聲,心就好了。”
明婳也曾到過哥哥謝明霽的寢屋,雖然只是站在門外瞅了一眼,但正中掛著的那八尺高的《六駿圖》,壯闊肅殺,一眼便知是習武之人的房間。
至于裴璉的寢殿……
明婳環顧著這古樸素雅的殿宇, 從幔帳、桌椅、屏風到長榻、窗紙、梅瓶,一切都是那樣中規中矩,挑不出錯,卻也單調無趣。
唯二可窺出些許喜好的,一個是香爐里燃著山間六調香,一個是次間一整面墻的大淵疆域圖。
六調香氣味清幽怡人,明婳很喜歡。
至于那整面墻的疆域圖,駐足仰首,視線先落在那釘了枚小紅旗的長安,再沿著長長的路線一路往西。
看到了隴西肅州,那是們謝氏的祖地,有的祖父母和親族。
再往上很遠,便到了北庭都護府,那是的家,有的父親和母親……
從北庭到長安那大半年的路程,濃到這張疆域圖上,長長曲折的一條,幾乎越半個大淵。
明婳心底忽然升起一陣惆悵,想家了。
也不知這個時候,爹爹阿娘在家做什麼,應當也在想念他們兄妹三人吧。
暗自神傷了一陣,再次抬起頭,明婳看向疆域圖右上方那一大片灰區域。
那是東突厥和戎狄的地盤,上面釘了好幾枚飛鏢——
是裴璉釘的麼?
明婳思忖,也只能是他了。
大多帝王都想做出一番功業,為未來帝王的裴璉也不例外。
東突厥和戎狄雖然現下與大淵修好,但明婳也曾聽父親提過,盼著有生之年能再和東突厥打一場,取了那吉栵可汗的腦袋,好替他戰死在沙場的同袍們報仇。
每次父親提起這事,母親都沉默不語。
母親是不希打仗的,父親每回帶兵出征,都擔心得一宿宿合不上眼。
但打仗對養在朱門繡戶的明婳來說,是件很遙遠的事。
同樣,覺得對于長在皇宮苑的裴璉來說,也是件很遙遠的事。
又在疆域圖前看了一會兒,明婳就走到殿坐下,百無聊賴地等著。
白紗燈罩里的燈燭靜靜燃燒,偶爾發出一兩聲輕微的“蓽撥”聲。
書閣里,裴璉與鄭禹代完公事,又坐在案前忙著駕離宮后的皇城布防。
待他撂下墨筆,稍作松泛時,福慶壯著膽子上前:“殿下忙完了?”
裴璉看他:“怎麼?”
福慶訕訕道:“太子妃還在寢殿等著您呢。”
裴璉面一頓:“還在?”
福慶噎住了,心道不是您說讓太子妃在寢殿等麼?好嘛,竟然真將人給忘了。
裴璉問:“這趟過來,是有何事?”
福慶道:“這…這奴才也不知,但太子妃帶著食盒,應當是給您送吃食?”
裴璉眉頭輕蹙,他一日三餐皆由膳房照應,何須費這個心神。
短暫沉默后,他掀袍起,往外走去。
寢殿門外,宮婢們畢恭畢敬守著。
裴璉瞥見有點眼的采月,腳步稍頓:“你們主子還在里頭?”
采月垂著腦袋,小心翼翼道:“是。”
裴璉推門走了進去,室一片靜謐,悄無聲息。
及至里間,方才看到那斜趴在榻邊案幾睡的小影。
今日穿著一襲紅底繡折枝海棠的窄袖襦,烏發高挽,出一截纖細白膩的頸子。
裴璉走到側,也無知無覺,依舊趴睡著。
暖黃燭過一層白燈紗,灑在婉的臉龐,也不知是睡得太香,還是睡熱了,那細膩雪著淡淡緋,雨后海棠般,人。
再看桌上,擺著兩樣糕點,一份桂花糕,一份櫻桃煎,一看都是喜歡吃的。
而他,素來不喜甜食。
裴璉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說。
說,送的吃食都不合他的口味。
說不,又能一直等他等到睡著。
無奈嘆口氣,裴璉彎腰,抬手將榻邊之人抱起。
才將走了兩步,懷中響起一聲細細嚶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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