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摁著心口的位置,兩條黛眉蹙起,甕聲道:“這里特別難,像是有石頭著,悶得慌。我覺著這事既我遇見了,難道就給他們一兩銀幾塊糕點就行了嗎?”
若是從前,可能就這樣了。
現下卻不一樣了,細細琢磨原因,覺得是如今的份和位置不同了。
從前是王府里養的小娘子,只需快活安穩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就了。
可現下,是太子妃,是未來的一國之母了。
“從前每每聽人提及這些名頭,我只覺得威風尊貴,今日卻忽然覺得,皇后也好、太子妃也好,不單單是聽上去威風、尊貴,更重要的是責任。既在其位,當謀其職,負其責,盡其事,不然臣民憑什麼戴你、尊敬你呢,難道因為你會吃、會喝、會玩樂、長得漂亮嗎?不是這樣的……”
明婳搖著頭,似是在與裴璉說話,又似自言自語:“邊關的將士們敬重我父親,是因他治軍嚴謹,兵如子,又有一顆為國為民、護佑疆土的赤膽忠心。府中的奴仆和他府的夫人們敬重母親,是因母親待人寬厚,慈悲為懷,戰時還帶著全城百姓一道皮甲、草鞋,若是哪里災,也會搭棚放糧,救濟災民……”
所以和姐姐每次出門,北庭的百姓們都對們格外和善。
有對權勢的畏,但更多是敬。
敬的當然不是們兩個不諳世事的小娘子,而是們的父母、們謝氏歷代的功績與底蘊。
“從前夫子講的那些圣賢道理,諸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夫子教的時候,我背得頭都大了,覺得學這些有什麼用呢?我又不考科舉當大,學了也是白學……”
“但今日不一樣了,原來夫子說得對,人之不學,猶谷未粟,米未為飯也……讀書與不讀書,還是不同的。”
朦朧燭下,烏發披散,面容素凈,不染一脂氣。
可清婉眉眼間的閃爍的靈氣,好似一塊上好的白玉,瑩瑩散發著皎潔璀璨的芒。
這樣的,是全然不同的。
不再是那個滿腦子玩樂的驕縱小姑娘。
而是一個憂國憂民、為蒼生計的賢德婦人。
霎那間,好似天乍明,枯木逢春,平靜的心湖漾起圈圈漣漪。
裴璉看著,面不變,語氣卻不覺緩了,“這些,都是你今日悟的?”
“是啊,原來哪會想這些。”
明婳不好意思地了下鼻尖:“從前學的那些道理,只是浮于表面,淺顯誦讀。今日方知那些習以為常的事之后,竟還有這麼多值得琢磨的深意……所以我才你別笑話我嘛……”
裴璉靜靜看著,道,“孤沒笑話你。”
“那就最好啦。”
明婳忽的想到什麼,咬了咬,遲疑道,“殿下,我明日想去那條胡同看看。”
裴璉垂眸:“不怕了?”
“怕。”明婳誠實道:“但天璣天璇都很厲害,你是沒瞧見,今日天璣一只手就拎起一個男人呢!有們在邊,我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裴璉大抵猜到柳花胡同是個怎樣污糟潦倒之地,那樣的地方,莫說是生慣養的小娘子了,尋常人踏進一步,都嫌臟了鞋。
今日能有這樣一番憂民之論,裴璉已覺欣。
至于親涉足那等艱苦之地……
“你想去便去,只邊多帶些侍衛,畢竟倉廩實而知禮節,免得被人冒犯沖撞。”
明婳自也知道這個道理,忙不迭點頭:“好。”
又撐起半邊子,一雙烏眸亮晶晶地看向裴璉。
裴璉蹙眉:“作何這般看孤?”
明婳嘿嘿一笑:“我以為殿下不會讓我去呢,沒想到你今日竟這般好說話。”
裴璉:“孤在你心里,很難說話?”
明婳想了想,點頭:“嗯!”
裴璉:“………”
薄輕扯,他也懶得解釋,抬手摁著的腦袋:“睡覺。”
被按在那溫熱的懷中,順勢環住他的腰:“但現下的你沒從前那麼討厭了。”
話音未落,腰間便被掐了下。
明婳吃痛驚呼:“干嘛掐我!”
男人清冷的嗓音在頭頂響起:“敢說太子討厭,狂妄無禮,該罰。”
小心眼!
明婳推開男人搭在腰間的手,哼哼道:“那你松開,我睡覺了。”
推,他抱,再推,他拍了下的。
“你你你……!”明婳難以置信。
“好了。”
裴璉抬住,磁沉嗓音著一淡淡倦懶:“明日孤還得早起,不能鬧了。”
明婳心下嘟噥,誰和他鬧了,分明就是他忽然耍無賴,又腰,又打屁,簡直就是個登徒子嘛!
但今日出門一趟,又費神思考了一個晚上,如今倒在裴璉寬闊結實的膛里,沒一會兒也放松思緒,沉沉睡了過去。
裴璉聽到懷中之人清淺的呼吸,方才放松了攬著的手。
再看那張恬靜和的睡,薄薄角也不覺微翹。
翌日清晨,裴璉出門時,明婳還在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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