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一回生二回，每回見到都腦袋，笑著打趣：“又來監督哥哥學習了？”

后來升了中學，在二班的每堂課，許織夏都有被陪伴。

但要離開了。

那時并沒有意識到，有些擁有多年的東西，在心思變味的瞬間，就注定了要開始失去。

只是在依依不舍走出二班教室的時候，心底的預莫名不安。

那個暑假，公司中標又一外企大項目。

公司的初始定位是娛樂飛行制造，但紀淮周領組設計出的產品，從續航到穩定和準等能方面都太出，因此投資方特邀他設計一款用于搜救領域的專業無人機。

但限期張，那段時間紀淮周常常都在公司。

許織夏原先住在明家，后面周清梧得去京市參加高校研討會，哥哥也沒空，就自己住回棠里鎮找孟熙玩。

許織夏在棠里鎮永遠有著數不盡的樂趣。

起床后先跑到他們的小院子里喂小橘，再提著灑水壺按時澆一澆花池里的玫瑰。

羅德斯玫瑰特別氣，日照多了一點，水澆了一點，一不小心都能萎下去。

許織夏不知道為什麼他非要種羅德斯。

只是無怨無悔地替哥哥養了整整十年。

哥哥在的時候，他們就一塊兒早起，腳步起落在青石板路，清晨河岸邊的風吹鬢邊發，他們迎著朝晨跑，終點在阿嬸的早茶鋪。

白日許織夏時而在書院學書法，時而去楊姐姐那里上舞蹈課，休閑時間，和孟熙陶思勉三個人就到玩。

但沒過幾天，孟熙和陶思勉就都被各自在外做生意的父母接去過暑假了。

蔣驚春和蔣冬青在棠里鎮住了月余，也要回金陵，家里晚輩正在親自來接的路上。

那天，許織夏在書院吃午飯。

蔣冬青做了一桌子菜，蒜蓉秋葵，蒸臘腸，紅燒，有魚有蝦，還有砂鍋里的腌篤鮮。

端著幾只大閘蟹出來，本能還將許織夏當小孩子關照：“驚春啊，你給今今的米飯里澆兩勺湯，最這麼吃了。”

許織夏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自己可以，蔣驚春已經忙擱下小酒，撈起了湯勺：“你瞧我，老糊涂了。”

許織夏很喜歡這里家常的煙火氣。

蔣驚春和蔣冬青就像的爺爺一樣，除了幾個哥哥，許織夏最不舍的就是他們。

沒有客氣，只有生疏才會客氣。

何況分別在即，再吃到阿婆做的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謝謝阿公。”許織夏咬著筷子。

蔣驚春握著陶瓷湯勺，舀出一勺湯，澆進碗里的時候，控制不住地灑出來幾滴。

許織夏眼底的笑意，在瞧見蔣驚春因年邁微微抖的手時，一點點下去，被酸楚覆蓋。

鼻腔的，許織夏埋頭進一大口飯，湯拌過的米飯咸得黏糊。

阿婆年紀同樣大了，味覺不如前，用鹽的分量不自覺變重，有時候，也經常忘記自己放過。

許織夏跟著眼睛也酸了，低著臉，一滴滾燙的眼淚掉進碗里。

“囡囡哭了？”蔣驚春一驚，又放下他的小酒。

蔣冬青坐下，忙過紙巾去眼角的痕：“哎，是誰讓我們囡囡委屈了？”

他們經常也像最初那樣喚。

許織夏里鼓著米飯，含糊哽咽：“阿公阿婆，我想你們一輩子都能陪著我。”

蔣冬青的眼睛也不由地潤了，著頭說，乖孩子，經常給阿公阿婆打電話，空了就過來，他們就在金陵。

蔣驚春眼神地看著：“囡囡啊，你知道什麼是一輩子嗎？”

許織夏回視，眼前蒙著一層霧。

“百床館里有張古床，床頭的木牌上刻著：‘你五十余年惠’。”蔣驚春說道。

許織夏鼻音訝異：“只有五十年？”

“是啊。”蔣驚春笑笑：“人生七十古來稀，古人活到這歲數不容易，所以五十年，就是他們的一輩子啊。”

許織夏睫一斂又一斂，若有所思。

想起很久以前，臘月的某一夜，河岸邊放著幕布電影，放映機投出的束像流的銀河，電影里說，差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雪落無聲，青石小巷寂靜。

和哥哥牽著手，懵懂地問他——

“哥哥，什麼是一輩子啊？”

那時候，他沒有回答。

現在知道了，原來一輩子是有長度的，一個人能陪你的所有時間，就是他的一輩子。

那和哥哥的一輩子，會有多長？

阿公阿婆給留了籃青梅和大閘蟹。

他們走后，書院變得冷冷清清，再不見小廚房的炊煙，開放堂屋下再不響起蔣驚春教品人明事理的聲音。

天井的瓷缸里早也沒有了小鯉魚。

那段時日，許織夏覺自己經歷了集的分別。

但當時的不曾會，至今為止還沒有哪一場分別，能算得上真正的分別。

去的青梅裝進鏤空竹籃，浸到清河里幾下干凈，拎回出來，水瀝下去。

這時的青梅咬一口清涼脆爽，但甜中也有一酸。

搖櫓船在河面穩穩地搖擺著。

許織夏趴在船艙的窗欄，下墊著手背，閉著眼，做著不愿醒來的黃粱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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