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正抬手道：“我在此立誓，想破我漠北防線，除非踏我尸骸！”

喬喬悲從中來，急急將頭撇向一旁，摁下從心頭涌眼眶的深重懷。

最想質問的那一句，偏生無從問起。

林霄朗聲補充道：“其實若不是天子管得嚴的話，我早就揮軍鏟平他神嘯，立它個不世功勛！”

喬喬雖知不能以貌取人，也不可以輕信表象，可是看著眼前這人，心中堅若磐石的信念卻不微微松開一線。

真是不像啊。

這樣一個人，究竟有什麼理由要勾結神嘯？

說起來，前世林霄最終也未撈著什麼好，諸王聯軍驅逐神嘯之后，便將漠北逆軍圍于龍水谷盡數殲滅，死后亦是臭萬年。

沉片刻，喬喬輕嘆一聲，道：“今日便先這樣吧——鍋中還可涮些肚。”

林霄：“……哎，哎！”

*

離開東廂，喬喬遙遙看到韓崢仍坐在西廂廊上，便沒有與離霜多說，點點頭，告辭離開。

把殿下的話聽進了心中，試著分離前世今生的人與事，不再將它們混為一談。

暫時摁下了對韓崢的殺意，但并無半化敵為友的意思——與此人之間，最最好的結果只有老死不相往來。

來到院長所在的堂屋，喬喬一眼就看到了簇新的涮鍋子。

喬喬：“……”

院長正吃得滿流油，頭也不抬，用筷子指了指放在鍋子對面的小冊，示意帶回去。

喬喬拿起“籍真傳”一看，只見小冊子封皮上濺了七八滴辣油，紅彤彤都凝固了。

“……老師我明日再來稟告心得會。”

木著臉，疾步離開蓮藥臺。

*

臨近赤云臺，意外聽到臺前的大赤霞株后面有一男一吵架的聲音。

“……我這麼做都是為了誰啊秦妙有，啊？你從小沒了娘，我這麼孤寡著拉扯你長大，不就是怕后娘苛待你嗎？我做這一切，樁樁件件不都是為了你？這麼心培養你，你連個山河棋都下不過喬喬，還有臉朝我發脾氣了，嗯？！”

這嗓音喬喬十分耳，正是老仇家秦執事。

看來今日之事又害得秦家家宅不寧了。

“要不是你害我丟了隨大公子出行的資格，我會出這個丑嗎！”秦妙有哭道，“你都害我記大過了！記了大過的人，還配得上人家嗎！”

“我害你？我害你！我做哪件事不是為了你好啊秦妙有！”秦執事更急，“我都被罰到外三臺做事了，這輩子不知道還回不回得來，你從頭到尾就沒心疼一下你的老父親嗎？你看沒看見我頭發都白啦！”

秦妙有急了：“還不都是怪你自己，誰讓你天針對喬喬了，不著蝕把米說得就是你！我什麼時候要你多管閑事了？我就算不了大公子眼，那也不到呀！你把當什麼假想敵！”

“哈，哈哈，哈哈哈。”秦執事慘笑起來。

喬喬聽他笑得瘆人，不抿抿，放慢腳步，繼續聽這對父吵架。

“我之前瞞著你，是怕打擊你自信啊秦妙有。”秦執事笑著說道，“我為什麼針對喬喬，因為啊，大公子喜歡！”

一聽這話，花枝外兩個子齊齊像是被雷劈了一般。

秦妙有率先反應過來：“不是的爹！喬喬在清涼臺過夜那件事，大公子已辟過謠了。那只是做院長布置的課業而已。”

秦執事哼笑：“你就繼續自欺吧。我執守鐘靈臺，在鐘樓上，正好看得見清涼臺的樓閣和山道。大公子時常彈琴給聽呢，那可不是一年兩年了。我要是不把喬喬趕出昆山院，大公子眼睛里這輩子都看不見你！”

“胡說，胡說，你胡說！”秦妙有哭著沖出赤霞株。

喬喬反應奇快，疾疾閃，靠在了一株堪堪能藏住形的樹后。

心臟“怦怦”直跳。

秦妙有痛哭跑走之后，秦執事疲憊地嘆著氣，一步一步踏過山道。

腳步極重，每一腳都像是踩踏著一名老父親悲哀無助的心。

許久，許久。

喬喬輕輕呼出一口氣。

第48章 國天香

——“倘若你公良師兄不想遇著誰啊,一年到頭，休想瞥到他半片角。”

——“大公子時常彈琴給喬喬聽呢，那可不是一年兩年了。”

——“殿下,您那是對牛彈琴。”“對月，非對牛。”

喬喬側臥在木榻上,目越過窗欞,落在庭院簇的花云間。

許久許久,喃喃啟：“如何能是月呢，明明就是個牛。”

翻了幾個之后，抬手捂住眼睛,默默補了兩句。

‘國天香的牛。’

心中時而酸，時而甜，時而苦，時而悸。

這邊百味雜陳,那邊還對父兄牽腸掛肚，憂慮不安。下的木榻仿佛著了火、長了刺,令輾轉反側,不能眠。

夜愈深，放置在赤霞株花枝間的那盞燈便將紅云照耀得愈加璀璨。

盈盈暖暖的,如心事瘋長,肆意在暗夜中盛放。

著片片剔明澈的赤霞花瓣,難免又想起了前世殿下上那一襲灼人的大紅。

清冷絕艷，自律克制。

就像眼前這幕照亮夜的最風景,自始至終恪守庭院這一方天地,絕不讓枝梢逾越墻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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