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在旁人聽來堪稱“冒犯”,但與姜云琛認識八年,私底下拌早就習以為常,有時候吵到一半還會手,打完誰也不記仇,轉頭又開始槍舌戰。
當然,這是和他心照不宣的,只有姜云瑤知曉。外人面前,還須得端出禮儀備至的模樣,否則就算帝后不介意,趙家也絕無可能放縱如此僭越。
總覺得,姜云琛平日里驕傲不可一世,卻唯獨能夠容忍屢次“以下犯上”,純粹是因為珍惜這個難得的對手。姜云瑤不擅武學,華公主和雍王年紀尚小,只有與他勢均力敵。
“這什麼‘與民同樂’,”姜云琛不以為然,“若真為黎民百姓著想,該關心他們是否吃飽穿暖,而非——”
他指了指手底下的紙張:“給你們的貪玩找借口。趙晏,你可知京畿糧價幾何?”
什麼人,欺怕,不敢考自家妹妹,便拿開刀。
既做不了戶部尚書,又當不京兆尹,知道糧價又能如何?
他就是沒事找事,故意向挑釁。
趙晏將他的胳膊揮開,沒好氣道:“米斗二十文,面斗三十二文。”
“不錯,勉強算你過關。”姜云琛馬馬虎虎地拍了拍手,“我再問你……”
“行了阿兄,這里沒你什麼事,你快出去吧。”姜云瑤不耐煩地下了逐客令,搬出殺手锏,“阿爹早年還是宣王的時候,曾在元夕帶阿娘去看燈,依你所言,阿爹阿娘也不務正業嗎?”
姜云琛語塞,旋即理直氣壯道:“阿爹阿娘那是幽會,你們兩個小姑娘家算什麼?”
說罷,側躲過姜云瑤丟來的紙團,走向門外。
還背對著兩人擺了擺手,渾上下寫著“不跟你們一般見識”。
-
如今,趙晏回憶當時形,頗有種大仇得報的快。
姜云琛口口聲聲嫌棄們玩耍,結果卻自己出現在這里。
思及他那番關于“幽會”的言論,心想,和他……又算什麼?
念頭一出,立馬打住。
才不是幽會,誰要和他幽會!
順路同行罷了。
“阿瑤臨時爽約,于心有愧,便讓我替陪你。”姜云琛仿佛知曉的疑問,“若不然,你以為我愿意來?”
“你可以走。”善解人意道,“鄙府的仆從在后面跟著,不必擔心我形單影只被武侯盤查。”
難得沒有嗆聲,卻不是說給他聽,而是要他轉告姜云瑤,無需記掛。
“我已經向阿爹阿娘請示,裝病翹掉了今晚的宴會,這時候回去,撞上那些賓客,我怎麼跟他們解釋?”姜云琛道,“何況你和阿瑤當我是什麼,召之即來揮之即走嗎?”
“那好,隨便你。”趙晏原話奉還,垂眸道,“放開我。”
現在又不是打架,手腳何統?
姜云琛松開手,兩人心有靈犀,各自朝旁邊了一步。
中間頓時拉開一段距離。
忽然,幾名孩你追我趕地從這道空隙鉆過,趙晏為免與他們撞上,連忙退開。
接著,一支百戲團吹吹打打地走來,后面綴了不看熱鬧的人,歡呼著匯一片。
兩人被洪流阻隔,只聽到一聲“趙娘子”,便不見了姜云琛的影。
他一直連名帶姓地,這個稱呼格外陌生,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是在喊自己。
鬧市,他怕的私被旁人聽去,所以即使是急之下,也沒有忘記略去的閨名。
趙晏心中無端升起一種奇異的覺,像是細微的電流從四肢百骸穿過。
姜云琛的嗓音聽了八年,甚至慣常的語氣和音調都稔于心,但卻從未像此刻,如同暖冬悠悠落下的雪,地即融,清冷卻不凜冽,反倒讓到幾分莫名的安適。
自家堂兄十四五歲的時候,說話仿佛摻了沙子,可他的聲音卻一如既往,還是那麼悅耳。
一時走神,毫沒覺察到眼前人退去。
突然,有人握住了的手。
趙晏如夢初醒,下意識要掙,卻聽得那個好聽的嗓音道:“別,此人多,我怕你走丟。”
頓了頓:“你的鐲子太硌了,所以我才……咳,我沒有故意非禮你的意思。”
趙晏手腕上是皇后賞賜的金鐲,今日特地戴著給姜云瑤看,本想回宮提起,皇后定會開心。
怕弄丟,也不敢現場摘掉,只得默許姜云琛牽的手。
……就當是在打架好了。
天空微微飄著雪花,耳畔充斥人們的歡聲笑語,街邊燈火如晝,貨攤琳瑯滿目,百戲團令人眼花繚,遠可見鐘鼓樓上星星點點的亮,整個京城都籠罩在一片溫暖而祥和的氣氛中。
趙晏心中那一點微不可查的異樣,卻如同滴墨水,緩緩擴散開來。
姜云琛掌心的溫度并不灼熱,但卻覺得仿佛握著一團跳的火焰。
剎那間,覺被無限放大,的指腹扣在他手背上,清晰地覺到他修長的骨節和溫暖的皮。靠近尾指的地方有一道不平,是前些天與比試時不慎劃破的傷痕。
他的手生得很好看,宛如玉雕般,靜止的時候像一幅畫,執筆彎弓又有種揮灑自如的從容。
趙晏閉上眼睛都能在腦海中勾勒出那雙手的廓,卻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起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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