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晏終于不用再被迫端太子妃的架子，陪祖母、母親和堂嫂們聊了一下午，眼看著暮降臨，該到準備晚膳的時候，便借口想與弟弟說說話，令婢去趙宏來。

不多時，兩人先后走進趙晏出閣前的住。

“阿姐。”趙宏與姐姐分別數日，也是非常想念，興高采烈道，“太子殿下說今晚陪你在府中過夜，還與我們打聽了許多你小時候的事，我覺得，他是當真鐘于你。”

“你小小年紀，懂什麼鐘不鐘。”趙晏橫他一眼，“你們沒有胡說道、揭我短吧？”

“怎會？”趙宏信誓旦旦道，“阿姐自乖巧懂事、知書達理，更何況人眼里出西施，在殿下看來，阿姐無論如何都是極好的。”

趙晏忍俊不：“你幾時學會這般油舌了？”

“我說的可都是實話。”趙宏嘿嘿一笑，“阿姐，你找我是為何事？”

趙晏斟酌言辭，簡明扼要地對他轉述了姜云琛昨晚所言，鄭重其事道：“殿下認為西域那邊可能藏著來自中原的鬼，阿弟，你還記得多細節，必須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趙宏驚訝不已，沉片刻，見神堅定，深吸口氣，低聲道：“當時，我方安在烏勒邊的線人傳來消息，敵軍囤積了一批來路不明的火/藥，似乎有重要用途，有名線人在敵營位高權重，已為烏勒近臣，他設法扣下一部分火/藥，用作取走烏勒命的最后一道保障。”

“那天恰逢烏勒壽辰，我方線人布好陷阱，阿姐與楊叔他們扮做舞姬和百戲團進城中伺機行。楊叔等人打掩護，為阿姐爭取機會，一旦失敗，現場就會發生/炸，大家……同歸于盡。”

烏勒藏得蔽，外界全然不知他在何，所謂壽辰也是巧妙置辦，假借與民同樂，將城中百姓聚集在一，還請了不舞姬樂師和百戲藝人。

倘若直接引火/藥，無辜傷亡難以估量，是以趙晏一行人決定鋌而走險，用自己的命去賭。

烏勒喜人，更不會于年輕的小娘子設防，給他致命一擊的任務當仁不讓地歸于趙晏。

楊叔一行，便是趙景明派去給安西都護府送信的人，他們須得抓住時機，在趙晏發難時攔下烏勒邊武藝高強的衛士。

“之后發生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趙宏回想當時形，眼眶泛紅，“阿姐不由分說地打暈我，我醒來時，聽到的第一個消息便是城中發生炸，我以為阿姐失手，線人只得引燃火/藥。”

“阿宏，莫哭。”趙晏按著額角，喃喃道，“不，我功了，我已經殺了他，引火/藥的不是我們的線人，而是殿下推測的那個鬼。他想把我們這些涼州來的不速之客，以及我軍在西域部署多年、安在敵營中的線人們一網打盡。”

趙宏只覺遍生寒，難以理解道：“可是西域諸國在我大周鐵騎面前不堪一擊，鬼為何要替敵軍效力，做損人不利己之事？”

“或許他們是沖著太子殿下來的。”趙晏道，“無論行刺他功，還是將枉顧平民命、濫殺無辜的罪名嫁禍到他上，對他們來說都是件好事。”

鬼們與西域諸國勾結，提供火/藥，令他們出面行刺太子，發現城中的端倪，又順水推舟，打算讓大周幾代人、數十年的經營毀于一旦，再把火/藥的事扣給太子。

不論哪一邊功，他們都穩賺不賠。

可最后，太子命大逃過一劫，而一名不在現場、因此存活下來的大周線人站出來，背下了城中炸的黑鍋——他在西域蟄伏多年，是烏勒的心腹，他主充任幕后黑手，自稱是從中原商人購得火/藥，籌謀許久，只為篡權奪位。

他默不作聲地維護了大周及儲君的聲名，讓鬼們的如意算盤化為泡影，自己卻承了西域聯軍的怒火，死無葬之地。

真相被深埋在漫漫黃沙下，鮮為人知。線人們的份至死不能曝，以免引起敵方的徹查，他們大半輩子、甚至終留在西域，太平時默默無聞，戰爭發，便要時刻準備豁出命。

涼州來的人馬還能以其他由頭得到追封與賞賜，而他們的存在卻永遠為。

寂靜中，姐弟兩人相對而坐。

許久，趙晏輕輕開口：“阿宏，你還記不記得……十二？”

趙宏面一變，支吾道：“阿姐，逝者已矣，節哀吧。”

趙晏卻執著地著他：“你把你知道的關于他的一切說給我聽，半個字都不許。”

“阿姐……”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他，我已經……”

“好，我說。”趙宏忙不迭打斷，閉了閉眼睛，“他紀十二，揚州紀氏名下的商人，他的商隊遇到馬賊，他與同伴跑散，湊巧被我們所救，為表謝，便自告勇為我們帶路。后來到了西州，他去投奔紀家設立在那邊的據點，與我們分道揚鑣。”

“就是這些。”他垂下眼簾，“我也沒想到他會在那座城中，還認出并救下了阿姐。”

趙晏在默念他所說的每個字，暗暗記在了心里。

努力回想紀十二的容，只記得他永遠帶著面，說是兒時過傷，面貌丑陋不堪示人。

除此之外，只剩那塊纏枝牡丹玉佩。

其余漸漸模糊，宛如水中洇開的墨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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