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什麼斥責的話,只是用有些兇的眼神盯著,企圖讓明白自己的錯誤。
紀云蘅有點心虛,但還是試著為自己爭辯:“不會凍壞的,最多小腳趾上有一點的。”
“那就是凍壞了。”許君赫抬手,往后腰上一,還真出一把小刀來,對著的腳比劃比劃,“你放心,我下刀也很快,不比那些太醫差。”
紀云蘅大驚失,臉蛋都白了兩分,更用力地掙扎起來。
許君赫嚇了一會兒,這才停下鬧騰,將邊上的小火爐給搬了過來,拽了另一只腳的鞋,讓在火爐邊上烤火。
他在邊上坐下,目落在紀云蘅的臉上,視線在的眉眼描摹。
的神很平緩,分明昨日才送別了柳今言,許君赫本以為今日會看到一個哭得眼睛紅腫,滿是悲傷的紀云蘅。
卻不想眼前的紀云蘅緒相當鎮定,仿佛擁有了忘卻悲傷的能力一樣。
許君赫終于察覺出了端倪,沉默了半晌才開口,“紀云蘅,你說的那些還不想忘記的事,是什麼事?”
紀云蘅也是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什麼時候說過這話。
是先前在花船節上被紀昱抓到后了一頓鞭子,其后許君赫來看時,兩人坐在一說話。
紀云蘅說自己挨打的時候抱住了腦袋,不想讓人打的腦袋,怕自己變得更笨,從而導致記不好,忘記一些事。
事過去得有些久了,紀云蘅沒想到許君赫竟然還記得,將舊事重提。
其實那時說這話的時候,許君赫也問是什麼事,只不過當時他是以一個不太在意答案的態度隨口問出的話。而現在許君赫坐在邊,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看著,墨黑的眼眸映出跳的燭,全是認真的神。
紀云蘅沒有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
許君赫又說:“我今日本打算下了山就去找你,卻沒想到在這里遇見你。你與我設想的完全不同,我原本以為今日會見到一個很憔悴的你。”
“因為今言的死?”紀云蘅反問。
這是當然的,紀云蘅看起來那麼脆弱,好像隨便一個坎坷就會破碎。
紀云蘅用手指摳著地上的席子,用一個看起來十分稚的作,慢慢說道:“我九歲那年,也是在今日,我娘死了。”
“得了很重的病,沒人給醫治,在人人歡慶的年夜里,死在我們屋中唯一的一張小床上,無人問津。”
紀云蘅說這話的時候竟是尤其平靜的,語氣沒有什麼變化,低著頭著自己的腳,長長的睫垂下來,遮住了眼眸。
說:“我拍門喊了很久沒人搭理,最后在床上抱著我娘睡了一夜。”
話音落下,淚珠也跟著落了下來,砸在的膝蓋上,從衫滾下去。
那大概是紀云蘅銘記一生的夜晚。
記得那晚的竹聲沒有停過,大雪像是要將世間徹底淹沒一樣,屋里很多地方都在風,娘將厚厚的,不合的棉裹在了的上。
記憶中,娘依舊是麗的,哪怕久病纏,消瘦得沒幾兩,眼睛也失去了神采。躺在床上,呼吸的聲音很大,紀云蘅趴在床頭邊聽得一清二楚。
臘月三十那日,裴韻明一整個白天都是昏迷的狀態,睡睡醒醒,吃不進去一口飯。
紀云蘅就笨拙地給喂水,淌得滿臉下脖子都是水,又邊道歉邊去。
后來到了夜晚,裴韻明竟然破天荒地有了些許神,睜眼醒來,拉著紀云蘅說話。
那時候的紀云蘅以為母親的病要好了,恰如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屠蘇。
過了年夜,辭舊迎新,或許一切都會好起來。
后來紀云蘅才明白,有一個詞做“回返照”。是說人在死之前會突然變得神起來,恢復正常的樣子,表面上看去像是好轉,實則已經踏了鬼門關。
裴韻明拉著紀云蘅的手,說起了從前和以后,像是有說不完的話一樣,紀云蘅就靜靜地聽著。
直到后來的氣息越來越微弱,聲音也越來越小。躺下去,眼睛還一直盯著紀云蘅不放,低聲說:“再等等,再等等,我們佑佑馬上就要十歲了。”
也不知是在乞求誰,總之最后也沒能撐過接年鞭,死在了紀云蘅九歲的時候。
沒了呼吸之后,人的很快就會變冷,變僵,不論如何暖都沒有用。
紀云蘅冒著雪撞門哭喊,聲音被吹散在風里,一層層埋在雪下面,直到疲力竭,哭著回了屋中,爬上榻側躺在裴韻明的邊,將已經僵的手放到自己的上,然后抱住的腰,把腦袋往懷里埋。
裴韻明的已經沒有從前那樣溫暖了,冰冷得徹骨。小小的紀云蘅把子蜷起來,就這麼抱著已經沒了呼吸的裴韻明哭了一夜。
在所有人迎接新年的夜晚,紀云蘅永遠失去了娘親。
經歷過此生最悲傷,最坎坷,最難熬的一個夜晚,于是后來的種種苦難,對來說都可以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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