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活兒蹊蹺,里面的水很深,鏢局里無人敢接。可薛驚羽年輕那會兒渾是膽,拍案說有這好事落頭上,還有什麼不敢?當場就將這活兒給接了。后來隔了半個月,他才見到要押送的東西。
是足足十來個大箱子,澆了鐵水封死,里面是什麼東西本看不出來,每一個都沉得厲害,搬的時候偶爾能聽出一些什麼東西相撞的悶響。
這一趟鏢,走了三個月。到達泠州之后,薛驚羽按照上頭的約定將東西送進了地道,越發覺得這趟鏢的詭異,只想著趕差之后帶著弟兄們回去,了卻這樁大活兒搶下總鏢頭的位置。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卻發生了意外。薛驚羽為了加快腳程,帶著弟兄們走了山路抄近道。像他們這種經常走南闖北的鏢師,自然是明白這種山路大多有匪,但也無礙,若是上了他給點過路費意思意思,山匪便不會攔路。
但那回他們遇到的山匪卻極其兇悍,上來便對他們下殺手,一場廝殺過后,只有薛驚羽逃走,其他人全部死在山中。
薛驚羽對弟兄的死極為悲痛,心里卻也清楚,那些人的手本不是匪,他自學武,分得清楚匪和殺手的區別。意識到惹了大禍上,薛驚羽連鏢局都沒回,一路奔逃回了老家,藏在暗一看,果然自己的爹娘在半個月前就墜河亡,十二歲的妹也跌落山頭摔死。村里人給薛驚羽送了信,卻沒找到人,最后只得匆匆葬了他父母和妹。
薛驚羽心中大痛,當場噴了一口,跪在親人的墳前久久不起。只有他知道,爹娘和妹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他所招致的禍事牽連。有人要他死,要押送那趟鏢的人全部滅口,所以他逃了,他的親人就遭此橫禍。
雖悲痛絕,薛驚羽卻不敢在村里逗留太久,給父母磕了頭之后他匆匆離去,原本想去鏢局查一查那趟鏢究竟有什麼問題,卻不承想鏢局張懸賞告示,將他的姓名畫像高懸榜上,說他走鏢時起了歹心,殺害弟兄,私吞貨。
至此,薛驚羽無可去,踏上了逃亡之路。
熙平三十八年,他改名薛久來到泠州,思及曾經的事,便有意打聽了一下,這才聽說了府當年從裴家的私宅里查抄出無數金銀財寶,才終于明白那年他走的最后一趟鏢,押送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朝堂有人設局構陷裴氏,薛驚羽一個民間的小小人,竟然也在無意間了捅向裴氏的一把刀。
然而這把刀捅得裴氏鮮淋漓之后也沒得到善終,至今他仍不敢以大名營生,做一些維持生計的小活兒,茍且生。
薛驚羽自問雖不是什麼品行高潔之人,但卻從不做謀害他人之事,得知自己無意間害得裴氏家破人亡后,他心中愧疚難安,輾轉難眠許久,最終多方打聽,才得知裴氏當年獲罪時,有一因出嫁而避禍,因此活了下來。
可是等薛驚羽找到的時候已經晚了,裴寒松之已死,只留下了一個年的兒,正是看起來癡癡呆呆的紀云蘅。
薛驚羽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正被西城區的小乞丐圍著,乖乖出自己上的銅板,其后那些小乞丐罵是個傻子,將推倒在地,也沒有任何反應。等小乞丐都跑了,才慢慢爬起來,抹著眼淚往前走。
薛驚羽起初以為是裝傻,后來觀察了一陣,發現是真傻,心想怕是難以委托重任,做不了什麼大事。可本來可以是家千金,盡萬千寵,而不是淪落到被街頭那幾個沒爹娘的小乞丐欺負。
他在紀云蘅后跟著,一跟就跟了五年。
薛久道:“我有心贖罪,但佑佑很努力地生活,似乎對從前的事一無所知,所以我從不告訴這些。”
許君赫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從前在長夜鏢局,不清楚那是個什麼地方?”
薛久聳聳肩,“我若是知道,就不會東躲西藏逃個十多年。”
“長夜鏢局不是民間組織,十多年前你們押送栽贓裴氏的贓,今日又毫不掩飾地來這里大開殺戒。可想而知,過了今夜長夜鏢局將不復存在,其幕后東家為左相辦事,將鏢局推出來換紀家滅口。”許君赫道。
“是吧,我也是這麼想的。”薛久翹起一只踩在椅子上,吊兒郎當道:“這些年我反復琢磨,估著鏢局的東家應當是朝廷的人,不然怎麼當初走了那趟鏢就我們哥幾個死,其他人還活得好好的。”
紀云蘅在這時候開口,聲音低低的,“我……”
許君赫與薛久同時向,就見躊躇片刻,說:“我還是有些用的。”
語氣雖然沒有多底氣,但也要為自己證明。
許君赫見狀,心中一,角不經意彎了起來,說:“那是自然,覺得佑佑沒用的人,都是有眼無珠。”
已經完全忘記了當初他自己也是這麼想的,甚至還覺得紀云蘅是千古第一窩囊。
“那都是從前的想法了,今日過后,我自然不會再那麼想。”薛久輕咳兩聲,清了清嗓子,略微正道:“殿下,今日紀家遭滅門,是不是跟你們白日里去廟中有關?”
許君赫覺得這會兒還不到他反問,便沒有回答問題,“口說無憑,你現在還無法讓我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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