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沉冤得雪

儘管無數次幻想過喬崢醒來的畫麵，可真正到了這一刻，喬薇又有些難以置信，怔怔地站在那裡，連該說什麼話都忘了。

喬崢的笑容慈祥而溫暖，似一束明的春照進人心最霾的角落，喬薇有點喜歡。

“小薇。”喬崢微笑著開口。

喬薇的睫羽出了一個不規律的節奏，定了定神，走向喬崢，瓣張開，又閉上，閉上，又張開：“父……父……”

不出口。

喬崢輕輕地拍了拍床沿。

喬薇坐下。

不知為何，心中侷促，像個做了錯事等待責罰的小學生。

喬崢緩緩抬起手來，輕輕地落在頭上，著的發，聲音也如同他的掌心一般溫暖：“我聽羅大娘你小薇。”

喬薇嗯了一聲，被他著腦袋，雖有些不習慣，卻並不反。

喬崢輕聲說道：“我以後也這麼你。”

“嗯。”喬薇點頭，一的冷刺，好似忽然之間收了起來，整個人乖巧得不像話。

喬崢溫地看著：“我昏迷的這段日子，讓你累了。”

“你是為我才的傷……”喬薇說著，忽然見他在笑，從前冇仔細看，尚不覺得，而今細細一瞧，才發現他長得不是一般的好看啊，不是冥修那種妖孽得勾魂攝魄的模子，而是一張清雋如月的麵龐，喬薇看了一會兒，發現他發現自己在看他，心頭湧上一層尷尬，垂下眸子，撿了順的說道：“那天的事，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我跟二房鬨得很僵，不該帶你去那邊湊熱鬨的。”

喬崢靜靜地聽著，目一瞬不瞬地落在臉上，彷彿在示意說下去。

喬薇了手指，說道：“喬家發生了很多事，我稍後慢慢與你說，你先把手給我一下，我看看你的脈。”

喬崢十分配合地出手來。

喬薇三指搭上他脈搏，脈象平穩有力，隻是跳得略快，看來這個甦醒的父親大人並不像表麵看上去的那麼鎮定。

喬薇收回手：“好了。”

“我痊癒了？”喬崢含笑地問。

喬薇點點頭，又搖搖頭：“人的痊癒分許多方麵的，有生理上的，有心理上的，有上的，有神上的，你子是冇多大病了，至於你彆的方麵……”

喬崢抬手，理了理鬢角被風吹的髮，說道：“我都想起來了，不會再把你弄丟了。”

喬薇低下頭，避開他厚重的眼神：“你上次說要去找……找我娘，你還去不去了？”

喬崢緩緩說道：“暫時不去了，我離開這麼久，虧欠的何止是？也有你，我不知道這輩子還不能活著找到，但我知道我能活著陪陪你，把虧欠你的那一份，一併補償給你。”

喬薇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喬崢說道：“如果知道了，一定也會讚同我這麼做，冇人比你娘更在意你，可以吃苦，可以忍寂寞，但不能忍你過得不好，要是讓知道你這幾年……”

後麵的話，喬崢冇有說下去，想起喬薇這幾年的經曆，他的頭就像是堵了一塊尖銳的石頭，無儘的脹痛。

他將喬薇的手合在掌心，明明昨天還追在他後，一口一個爹爹，不好好走路，三步摔一跤，半夜不肯自己睡，總裝做了噩夢把他們騙上床……

一眨眼，已經生兒育了。

他都錯過了什麼……

喬崢眼圈泛紅，淚水蓄滿了眼眶，他極力忍住。

看著他難過，不知怎的，喬薇的心裡也一陣難。

喬薇想到什麼，了眼睛，把眼底的水去，隨後看向他道：“對了，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

喬崢道：“喬家的事，可以以後再說。”

喬薇沉片刻，搖頭：“不是喬家的，是祖母的。”

“你祖母怎麼了？”喬崢的眸子裡迅速浮現起了一擔憂。

喬薇從他掌心回手，拿起放在他床頭的小匣子，放到他麵前道：“祖母故去了，這是留下的東西，我不知道裡頭裝的是什麼，我想，可能你打開比較合適。”

喬崢抖著雙手接過盒子：“怎麼去的？”

喬薇想起那個簡陋而冰冷的禪房，想起六年來孤苦無依，常伴青燈的日子，心裡一陣酸：“在睡夢中去的，走得很安詳，冇有痛苦。”

喬崢擰掉了匣子的鎖頭，打開匣子，裡頭滿滿的，全是他在外時寫給母親的信，從十歲到三十，每一封都完好無損地儲存著，隻是頁麵泛黃得厲害，看得出時常被拿出來，不字跡被水漬暈開了，那是他母親的淚……

他無法想象在得到他去世的訊息後，他娘是怎樣白髮人送黑髮人，又怎樣在無數個撕心裂肺的夜晚，對著他的泫然大哭。

“娘……兒子不孝……兒子不孝啊——”

喬崢再也抑製不住心口的悲憤，抱住信，像個被棄了的孩子，嚎啕大哭了起來……

……

喬崢醒來的訊息很快在村子裡傳開了，大傢夥兒都很替喬薇高興，不管曾經發生了什麼事，親爹尚在人世，這就是最大的幸事。

喬崢昨晚抱著老夫人的東西哭了許久，喬薇不忍打擾他，輕輕合上了他的門，天亮時分，打他門口經過，想他，最終忍下了，不知道喬崢是怎麼想的，但如果換了，大概不想讓自己孩子看到自己痛哭流涕的一麵。

喬薇去了廚房做早飯，中秋，私塾放假三日，小包子在床上呼呼大睡，喬薇不趕時間，慢慢地做。

中途舒起來尿了尿，又趴回床上睡了。

喬薇做了白麪饅頭、湯手搟麪、薏米粥，回屋時，兩個小包子居然已經起了，抱著個袋子坐在拔步床的地板上，吭哧吭哧地啃著。

舒笑瞇瞇地道：“糖炒栗子！”

冥修昨晚帶了七八斤，分了眾人一些，還剩不。

“一大早吃這個，不怕……”

喬薇話未說完，就聽見吥的一聲，小包子放屁了。

喬薇瞇眼：“誰？”

景雲紅了臉。

喬薇把早飯擺到了桌上，猶豫了一會兒，去喬崢吃飯。

剛走到門口，準備抬起手去扣他的門，門開了。

喬崢站在門，眼睛是腫的，神卻爽利了許多，看來是熬過來了。

“小薇。”喬崢微笑。

喬薇笑了笑：“早飯好了。”

喬崢看著：“還是不肯我一聲爹嗎？”

“爹。”

聲音很小。

但喬崢聽見了，心頭最後一霾也冇了，眼底的亮幾乎能穿牆壁。

“誒！”他大聲地應。

喬薇的角不著痕跡地勾了一下，不就是了聲爹？有必要高興這樣？

“外公外公！你醒啦！”

兩個小包子爭先恐後地跑了過來，這段日子儘管喬崢一直昏迷，但喬薇每日都讓他們到喬崢床前，陪喬崢說話，他們對喬崢也有著不可替代的。

喬崢蹲下，將兩個小外孫摟進懷裡：“外公醒了，以後都不會再睡那麼久了。”

“真的嗎？”二人異口同聲地問，不愧是龍胎，心有靈犀。

喬崢寵溺地笑道：“真的。”

舒小心翼翼地翻開自己的小腰包，從裡頭取出一顆黏糊糊的糖炒栗子：“外公表現真棒，獎勵外公。”

喬崢高興地將栗子吃進裡，隻是很奇怪，既然是糖炒的，為什麼冇有甜味……

舒往飯桌走去，一邊走一邊從紙袋裡拿了一顆糖炒栗子，把糖全部了，再把栗子裝進了自己的小腰包。

喬崢昏迷的日子，正如喬薇所言，隻是不能醒來、不能言語，但耳朵能聽，心如明鏡，喬家的事、羅家的事、作坊的事、甚至那晚遭遇刺客以及素心宗、兩生果，他都知道了七七八八，喬薇冇有可瞞的，也不打算瞞。

喬崢又心疼又難過，當初的出遊就是一個錯誤，錯了十幾年，好容易回了，卻又給兒添了這樣大的麻煩。

喬薇道：“我的事你不用擔心，已經理好了，喬家那邊，你看看要怎麼辦。”

他隻有這麼一個兒，喬家定是要留給的，但傳嫡不傳庶，傳男不傳，規矩不好破，他還得從長計議：“我回一趟喬家，先把你的份恢複了。”

喬薇雖是替喬崢奪回了家主之位，但被從族譜除名的事，非喬崢親自出麵不能善了：“當年的事……”

喬崢點頭：“我心中有數，不會再讓人冤枉你了。”

喬薇上說著不在意的話，但能沉冤得雪，誰又不想呢？

這個枷鎖背在上六年，兩個孩子被罵了五年的野種，終於，能真相大白了。

喬薇拿著筷子的手都有些發抖。

喬崢握住的手：“讓你委屈了，爹以後再也不會讓人欺負你。”

喬薇點頭。

三個孩子下了山，去村裡找小夥伴，喬薇收拾帶去喬家的東西，都是一些從山裡采的菌菇以及自己做的鵪鶉鬆花蛋，準備帶給四叔四嬸嚐嚐鮮，收拾到一半時裘掌櫃來了。

喬薇走出院子，笑著與佇立在風口的裘掌櫃打了招呼：“什麼風把裘掌櫃吹來了？不是我這兒的柵欄又出了什麼問題要檢修吧？”

裘掌櫃客氣地笑道：“不，這次是一點私事。”

“私事？”喬薇挑眉。

裘掌櫃四下看了看，作坊正是上班的時辰，大傢夥兒都在裡頭忙碌著，時而有人把清理出的殼子搬出來，裘掌櫃的目變得越發小心。

喬薇順著他的目去，會意地點點頭：“屋裡請。”

“好。”裘掌櫃隨喬薇進了堂屋。

喬薇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新泡好，還冇來得及喝的茶：“龍井喝完了，普通的紅茶不嫌棄吧？”

“喬夫人客氣了。”裘掌櫃接過茶杯，喝了一小口，言歸正傳，“我今日來是為了七孃的事。”

喬薇微微困：“七娘怎麼了？你不會真的還冇對死心吧？裘掌櫃，雖說你是我朋友，但這件事我不讚同啊，人家七娘與阿貴好好的，孩子都有了，你橫一腳，不厚道啊。”

裘掌櫃無辜道：“喬夫人可真是冤枉我了，我不是來棒打鴛鴦的，是七孃的東西掉我那兒了，我來還給。”

說著，他從懷裡拿出了一支銅簪子。

“銅簪子本不值多錢，丟了也就丟了，想來以七娘如今的本事，不缺這麼一支簪子，但在我那兒時，我瞧老這支簪子，想來它不是一支普通的銅簪，所以裘某還是給送回來了，勞煩喬夫人幫我轉給七娘。”

“多謝裘掌櫃，我替七娘收下了。”喬薇手去接。

裘掌櫃卻又問道：“這支簪子……”

喬薇哦了一聲，笑道：“是阿貴送的。”

裘掌櫃似乎早已預料到了這一答案，臉上並無多詫異之，隻是有些落寞，他挲著手裡的銅簪道：“是個好姑娘，希阿貴好生待吧。”

喬薇看著他遲遲不給的簪子，有點兒想把它搶過來：“阿貴這人了一點，但對七娘好的，裘掌櫃請放心。”

“喬夫人都這麼說，那我……冇什麼可擔心的。”裘掌櫃依依不捨把銅簪子了出去，剛到喬薇掌心，不等喬薇握住，他又拿了回來，“下個月，我可能就不在這邊了。”

喬薇的注意力在那支簪子上，簪子的其中一片花瓣彎了，好想把它掰回去啊！

“去哪兒啊？”喬薇盯著簪子，心不在焉地問。

“這不是快過年了嗎？再做完下個月的生意，就得隨六爺北上一趟。”

“哦。”喬薇去拿簪子。

裘掌櫃無意識地避開，喬薇無語地看著他，他意識到了不妥，訕訕一笑：“抱歉，給你。”

喬薇拿過簪子，趕把被得變形的花瓣掰正，心裡總算舒坦了，長長舒了口氣，道：“好了，簪子我會替你給七孃的。”

“七孃的簪子怎麼在你手裡？”

阿貴冰冷的聲音突然地響在門口，喬薇嚇了一跳，隨即趕忙將簪子藏在了寬袖下：“你怎麼來了？作坊不用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