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人頭接耳，整個議事堂就像巨型蜂箱，嗡嗡嗡個不停。

臺上坐著的七八個人很淡定的看著，隨他們抱怨一通，也不制止。

一個穿褐棉襖壯實後生站起高舉右手，低頭和旁邊的小媳婦說了幾句，見鼓勵一笑，站直了子神激地沖臺上幾人使勁揮手。

舒映桐視線落在他上，在磚窯幹活的鄭大春。

抓了木鎮紙在桌上拍了幾下，等人群漸漸安靜下來，抬手示意他可以說話了。

幾百雙眼睛唰的一下過來，鄭大春有些慌，定了定神，鼓起勇氣大聲詢問：「姑娘，我想問下那個承包是什麼章程？」

鄭大春上有爺爹娘，下有弟弟妹妹，自己也剛親一年多點。

村裡每戶只分一間大房間，本住不開。跟家裡商量之後和媳婦分了出去，帶上爺跟自己兩口子住。

分家不離心，家裡讓他們小兩口做代表來這邊議事。

他在磚窯跟著吳興發學了燒磚的手藝，剛才聽到這個消息心很激。和媳婦說了磚窯有大好前景，到時候村裡幾百戶人，總有要建院子的。

至於錢的事，大家都窮得很，姑娘肯定想過了，不然也不會拿出來說。

舒映桐示意他坐下，叩叩桌面提醒大家安靜。

「比如磚窯，你可以燒磚做買賣，但沒權力把磚窯賣給別人。契約簽五年，到期之後可續可棄。第一期承包可以欠賬，明年臘月之前把欠銀結清。」

磚窯幹活的人不，想承包的卻沒幾個。現在大夥家裡聽不見兩聲銅板響，誰有那錢蓋磚瓦房？

再說現在暫時都有房住，要磚窯沒什麼賺頭，還不如多開荒兩畝地，種點皮實不挑地的莊稼。

「姑娘，我家想承包磚窯！一年多錢，我欠賬！」鄭大春一看沒人跟他搶，特地問過了自己的師傅吳興發，見他擺手不要，心裡高興壞了。

吳興發燒了十幾年窯，都是做人家的工人，對裡頭門道清楚得很。

別的不說，東家換了五六個。有干著干著被同行得虧不起的，也有得罪工頭把磚窯整黃的。

他對做生意怵得很，想著反正現在有自己的地了，吳大春能把窯盤活，他就去給他做工。

「招標制，底價一年一兩。既然沒人跟你競標，去簽契約吧。」舒映桐指指魏大福那個位置。

魏大福時讀過兩年村學，後來家裡供不起學了篾匠活，做了大半輩子莊稼漢。

因為組織能力強，事世故圓，被舒映桐提為二把手。村裡很多事都是他出面組織調度，更多的原因是舒映桐有意把工作丟出去。

沒那麼閑空來理那些村民扯不斷理還的家務事。

魏大福來了環山村之後又把讀書習字撿起來了，看圖稿有天賦，但是註釋的字認不全，不得不繼續學。

「大春吶～魏叔醜話說前頭哈，這磚窯指村裡，一時半會兒是沒指嘞～契約按了手印可就變不了啦，不管你掙不掙錢，這五兩銀子的債可就背上嘍…」

魏大福故意說得很大聲，底下不村民一聽五兩銀子都開始替鄭大春發愁了。也有等著看好戲的，反正欠債的不是自己家，別人過得不好才是對的。

「叔，沒事。」鄭大春咧一笑，「等開春了，我就出去跑。多跑幾個工頭家，總能拉來活干。」

舒映桐在他說要承包磚窯之後提筆快速寫了一封信，吹乾墨跡摺疊好了遞給鄭大春。

「不用等開春，找時間去趟縣衙，把信給安大人。他手下的人比你更了解整個垣縣，列一份名單給你省事。」

「好好好～謝謝姑娘！」鄭大春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不停地說謝謝。

自己對這裡人生地不，不說問那些工頭住要花多時間。就算問到了，人家肯不肯讓他進門都是個問題。

本來打算好了厚著臉皮能搭上一個是一個，現在姑娘一封信就變得好辦多了。

不僅不用費時間去打聽，登門的時候還能借借安大人的名頭，這簡直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下一個，瓷窯。」舒映桐拍拍鎮紙。

「我！一兩！」宋家明舉手喊價。

「一兩一文！」一個花襖婦人站起來喊價，見大夥笑摳，厲眼一瞪，「咋咧！一文不是錢吶！」

舒映桐頭疼地眉心，忘了這事，出手掌，「五百文一加。」

你一文我一文，喊到天亮去麼。

花襖婦人嘻嘻一笑，「五百文就五百文，我出一兩半！」

「關六娘，你要那瓷窯幹啥。你男人手藝可不如宋叔呢。」

有人起鬨，馬上拉下臉，「去～誰說不如了，都是大師傅，我男人手藝好著呢！」

自己別的自豪的沒有，就是耳朵靈，剛才聽得真真的，磚窯拉不到活，姑娘給搭橋了！

「你會做買賣麼就攬上，算數掰著手指頭都算不明白。到時候可是要自己去跑鋪子的，你有那閑功夫？」

關六娘利佔小便宜又摳門，村裡不婦人跟不對付，沒人希拿下瓷窯。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和一比，宋家那四口人就顯得順眼多了。

「二兩！」宋家明站起大聲報了價又坐下，瞧了一眼大妮的臉。

兩家來得早，自己故意挑了旁邊的位置坐。白天在一塊幹活，晚上從來沒竄過門子，能多待一刻也是好的。

「這麼多人呢，瞧我做什麼…」大妮著手指，腦袋垂得低低的。

宋家明樂呵呵一笑，乖乖轉頭著前方。

關六娘咬下皺起眉頭，別人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可是那瓷窯出的新瓷可太漂亮了，應該不愁賣的吧…

看著自家男人那猶豫的神，又想到姑娘給鄭大春幫忙，心一橫，賭了！

「二兩五！」

這下到宋家明犯難了，再喊可就得上三兩。就算不請工人，明年是契約上的就得還十五兩，更別說那瓷土還得跟村裡買，還有各種耗材。

他長到十八歲，家裡也沒存上十兩，這一年就得掙幾十兩…

大妮了一眼前排茱萸的後腦勺，來之前專門跑來提了一。姑娘讓給安大人送過一套茶，請人喝茶的時候不就引人注意了麼。

意思很清楚，好東西不愁口碑，生意自能上門。

手拉了拉宋家明的袖子，等他看的手，默默豎起三手指頭。

宋家明猶豫了一會，咬咬牙起，「我出三兩，再加就不要了！」

關六娘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自家男人拉拉的袖子，愁眉苦臉小聲說：「六娘，別頂了，咱家…扛不住這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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