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宸心神一震,快步往樓梯走去。
來到霓宴的房間門外,抬手輕輕在木門上敲了敲。連續三下,裡面並無回應。
敲到第四下的時候,白思宸沒了耐心乾脆喚道:「阿宴,是我!」
屋一陣悉率的聲音,很快木門被人從裡面推開,吱呀一聲!
一張面如冠玉的臉,還有一雙圓睜秀氣的眼睛,明眸秋水又充滿了疑。
今兒霓宴穿了水青的長褂,烏黑髮髻被玉冠束著,腰封掌寬,中間鑲嵌著三顆紅寶石。
男裝的他斯文儒雅,風度翩翩。
「思思,怎麼是你?」
白思宸道:「我陪我娘上街,正好走到這裡,就過來看看你。」
一邊說,一邊像從前一樣輕車路大步進了屋。
「哦。」霓宴轉把屋門合上。
白思宸自己找了椅子坐下,霓宴走過去,挨在旁邊也坐下來。
「阿宴,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還好。」霓宴從小桌案下方把茶拿出來,「思思,你且先等一等,我讓人去燒水泡茶。」
他是一個乾淨的人,前一晚睡覺前必定會把當日用過的茶清洗乾淨收好,等第二天再用。
霓宴邊原本有個伺候的小廝,是早幾年跟隨父母逃荒而來,後來父母病死他鄉,就被霓宴收養了。
霓宴給他取名常棣,天生機靈又勤快,養了五六年如今十二三歲,長得眉清目秀,嗓音也清脆響亮。
梨杏園鄭掌柜想讓常棣跟著學唱戲,卻被霓宴阻止,不許常棣再沾染這行。
常棣是霓宴收養的,鄭掌柜作不了主,只得作罷。
平時如果在霓宴邊沒事做,常棣經常跑去后廚給打雜的張嬸兒做幫手。
張嬸兒瞎了一隻眼睛,還是個跛子,上了年紀家境貧寒,不得不在梨杏園打雜賺點糊口錢。對於常棣的所作所為,霓宴是默許的。
不過往往在需要使喚人的時候找不到人,霓宴就自己手了。
白思宸問道:「常棣又去了后廚幫忙?」
「估計是,一早沒見他了。沒事兒,我下樓喊別人去燒。」
霓宴準備起,白思宸立刻制止道:「你別急著去泡茶,我不,陪你說說話過會兒就走。」
霓宴抬眸看:「這次怎麼這麼急?」
以往白思宸過來的時候,不玩夠一兩個時辰是不會離開的,霓宴早已習以為常。
「我娘還在樓下等著呢。」
霓宴點點頭,不吭聲了。
「阿宴,你是不是剛從岳府回來?」
霓宴笑道:「這是哪個長的跟你嚼舌了?」
白思宸認真看著他,「你別打岔,先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是。」
「自己一個人去的?」
「一個人。」
「岳東亭喊你去幹嘛?」
「唱戲。」
「你答應了?」
「沒有!」
白思宸狐疑道:「你沒答應,岳東亭怎麼會放你回來?」
霓宴面帶淺笑:「這月我在梨杏園的場次排得滿滿的,哪裡有時間住在岳府,單獨唱給他聽?」
白思宸的臉倏地黑下來,「好啊這個岳東亭,想法還真不!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阿宴,這種人別搭理他。」
「嗯。」
霓宴雲淡風輕一點頭,可白思宸自己的氣尚未褪去。
不搭理又如何?阿宴的賣契被岳東亭攥在手裡。即便這一次拒絕了,可還有下一次、下下次呢?
白思宸有些氣惱:「阿宴,你別擔心,等我了宮,一定想辦法把你的賣契弄回來。」
大周國的皇上即將親的消息,早就傳遍全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就算白思宸不說,霓宴也是知曉的。
霓宴搖頭:「這樣不好。」
「這有什麼不好?不然你以為我選秀是為了什麼?」
「皇後娘娘母儀天下,怎能和一個戲子有牽扯?」
「那又怎樣?戲子也是人,」白思宸哼了哼,「實在不行我找機會嘛,只要有心,總能找到機會的。」
「不可!這種話休要渾說!」霓宴板下臉,「做永寧郡主,你玩得瘋些,家人寵你不予計較就算了。這做了皇後娘娘,還這樣算怎麼回事?」
霓宴說得義正言辭,白思宸有點心虛:「我都說了是等有機會嘛。」
「那也不行!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只要你做過,一定會為患伴隨你的一生。思思,等你真了宮,絕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隨心所,一人錯株連全家,後悔莫及。」
「……」
這個道理,白思宸當然也懂。可是對霓宴坐視不理,也做不到啊。
糟心!
「算了,阿宴,這件事以後再說吧。我先走了。」白思宸從椅子上站起來。
霓宴也知道攝政王妃就在樓下等著,點點頭:「好,以後記得照顧好自己。」
白思宸大聲道:「阿宴!這本來是我想說的話。」
霓宴笑了,「那你說。」
「阿宴,你平時要多吃多休息,把自己養的白白胖胖,這樣等以後見了面,我也能安心。還有,以後出門記得帶上常棣,多一個人就多個幫手,即便常棣年紀小不能打,也能找人通風報信嘛不是。再不濟,有解決不了的事就讓常棣直接宮找我,明白了嗎?」
霓宴認真道:「我都記下了。」
白思宸撓撓頭,「那就先這樣,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阿宴,希可以很快再見。」
「會的,兩月後一定可以見面。」
「為什麼?」
「等你大婚那日,我也會隨同眾人上街,一起跪拜大周國的皇後娘娘。」霓宴面帶微笑,「這樣我就能看到最的你,也算不枉此生了。」
「阿宴,你……」
白思宸覺渾的都僵住,阿宴的眼中明明含著笑意,可看在眼裡,裡面卻裝滿無限的凄涼和憂傷。
連帶著自己,也覺不出心裡是何滋味了。
相顧無言,各道珍重。
霓宴一直把送下樓梯,又站在門口,遙遙向路邊。
白思宸頭也未回,被薰兒扶著上了馬車。簾子打落,隔斷了外面的熙攘。
看車子漸行漸遠,霓宴這才緩緩轉過去,眉眼如初,「咿呀」唱了起來。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君子好逑。」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於野。瞻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飛,頡之頏之。之子于歸,遠於將之。瞻弗及,佇立以泣……」
(選自《詩經》)
唱了一段,大堂掌聲齊鳴。
「見笑了!」
霓宴淺淺一笑,向眾客人行了一禮,拂袖往樓梯走去。
抬腳剛落下第一階,兩行清淚已然從面龐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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