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0);

  帳中，李瑕坐在榻邊，張則是躺著，這景不太像君臣，更像是晚輩在探病中的長輩。【,無錯章節閱讀】  想看更多彩章節，請訪問ѕтσ.¢σм

  張卻不敢以長輩自居，以請罪的口吻道：「陛下這般問，老臣惶恐之至。老臣從未因給貴妃爭後位而做過什麼」

  他是真的惶恐。

  這次張十一郎犯的罪可大可小，往大了說是叛國，但往小了說卻可以一笑置之。

  換作是在大蒙古國，以張十一郎行事之，本就不可能被查出來。比如，這數十年張家做過的類似這樣的事多了，汗廷本就不太管；而換作是在宋國，則本不敢接納張家這種地方諸侯的投效，自然也不會有這樣的事。

  李瑕則顯得有些真，明明可以當事沒發生過，偏要在這攻打燕京的重要時刻法辦張十一郎。這不應該，有可能是故意藉機削張家之權。

  「不必惶恐。」李瑕仿佛能看穿張的心思，道：「我來，不是為了設計套你的話以打張家。恰恰相反，我是來安你的心。」(5,0);

  「老臣愚鈍。」

  「十一郎犯了事，我本可以當沒發生過。可這樣反而會害了張家。是，現在在攻打燕京，張家有大用，那就把事含糊過去，等往後有人將此事捅出來，到時張家如何自？」

  李瑕眼神頗為誠懇，又道：「你們剛剛歸附，我得在最開始就把我的原則與你們說清楚，告訴你們哪些底線不能，這個王朝的法規不容踐踏。如此，君臣才能長久和睦。」

  張有些呆滯。

  他沒有想過李瑕是這樣一個仿佛沒有城府的人。

  不像是一個君王。

  李瑕不是忽必烈，不是蒙哥、窩闊臺，也不是南面的趙昀、趙禥。

  他如果是個普通人，這種直來直往的說話方式很犯忌諱。

  但他本就不是普通人他始終是他。

  「陛下對二郎、十一郎的置，老臣絕無微言。」

  「好，這是朕對你的第一個承諾，對他們秉公置，不藉機牽連張家。放心吧，十一郎罪本就不重。」李瑕道：「朕還承諾你，不搞制衡那一套，不會借董家來平衡張家，也不怕誰功高蓋主。朕問你我們不爭可好，首先，朕就不會故意讓臣子鬥天下還很大。」(5,0);

  張道：「老臣應該是明白陛下的意思，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因為覺得我太天真了？」李瑕笑了一下。他畢竟是張的婿，一笑便讓張覺得有些親切，但也有可能是錯覺。

  「是老臣不習慣。」張道，「老臣還是初次侍奉陛下這般如此坦的君王。」

  「朕治下也是第一次有張家這麼大的門閥，確實也需要彼此磨合。」李瑕道，「不磨合好，一上來就自以為合拍、火急火燎地出擊，是會出子的。」

  「那老臣也說幾句心裡話。」

  張放鬆了許多，聲音也緩慢下來。

  「老臣今年七十八，這子自己清楚，怕是活不了兩年了，到時閉了眼，掛念的就是這些子孫。可惜，太晚才歸順陛下，沒能為陛下立下太多功勞。正是不安於此，老臣才想著多立功，反倒疏忽了管教那幾個不肖子。」

  李瑕問道：「立了功勞就能安心了嗎？」

  張還沒來得及回答，李瑕已拍了拍他的肩。(5,0);

  「以前是世，宋、遼、金、蒙在這片地方殺得流河，你們要結寨才能自保，永遠都覺得不安。」

  最後這兩個字說到張心裡，他嘆道：「是啊，不安啊。」

  「金國腐朽，賈瑀要殺你，你不安，降了蒙元，眼看他們肆意屠城，眼看李璮死族滅，你還是不安。從地方豪

  強到世侯，再到皇親國戚，你依舊不安。如今想著為兒謀一個後位，往後想著為孫兒謀一個儲位，你就安心了嗎？」

  「老臣不敢，老臣不敢」

  「無妨，難得有機會，你我且當談心。」李瑕道：「張家若真要爭這個後位、儲位，等過幾年，你到閉目時只會更惶恐。因為你不知道在你去世之後，子孫後代面對的是大福還是大禍。」

  張再次睜大了眼，有些懼意。

  李瑕也知道現在說這些太早了。問題在於張的年紀擺在這裡，最多也就這一兩年了。

  把這些話在張在世時聊清楚，既是為這個老人在最後的晚年能安下心來，也是希他能對兒孫們耳提面命，有所訓誡。未雨綢繆，讓這個王朝的未來再些禍事。(5,0);

  「你的不安，並非是因為張家的權勢不夠大、站的位置不夠高，而是因為你一輩子活在盪里。而這份盪，正是朕要改變的。」李瑕以篤定的口吻總結道：「現在，世道開始變了。」

  他當然不能以這幾句話就說服一個人放棄野心，總之是告訴一個門閥該怎麼在他的王朝生存。

  對方做不做得到另說，他先說清楚。

  「在這個新的世道，不需要門戶越高才能越安心，而該是不犯國法就能安心。」

  張聽了這句話，初時覺得很簡單，仔細一想，才能到這句話所形容的王朝該是怎樣的強盛太平。

  只要不犯國法就能安心，對於普通百姓而言，不僅要海晏河清，治安良好，還得要能吃飽飯。對於他們這些高門大戶而言，還得要君主寬仁、政局清明。

  「陛下，這做得到嗎？」「朕會一直向著它去做。」

  張目看去，看著李瑕年輕的面容，對這種朝氣到羨慕不已。

  他大概有些了解李瑕的志向了。(5,0);

  「聽陛下這麼說，老臣安心了許多。」

  李瑕又拍了拍張的被子，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莫再為他們心了。這麼說吧我今年二十八。還很年輕，什麼猜忌、制衡、爭儲等等全都不需要，我們這個新王朝要實現的是更恢宏的偉業。」

  張聽著聽著，漸漸有些呆愣住了，最後喃喃道：「是啊，老臣一開始真的不習慣。」他在忽必烈治下待得太久了，一直覺得忽必烈是明君。

  但其實，這輩子真的花了太多太多時間去保全家族，再保全文人、書籍，推漢法，而在最後這些年又全是在為漢臣不被信任的岌岌可危中度過。

  這些，差點耗盡了張的心神。

  所以他在剛歸附李瑕的這段日子，雖然做了很多，但本質上還是以侍奉忽必烈的方式在侍奉李瑕。

  「慢慢會習慣的。」李瑕道：「朕希你力報國不是為門戶私計，而是為了你自己心中的志向，恢復中原、恢復漢制，相信你心中必有此念。朕還希你的兒子們往後也能夠封狼居胥，開疆擴土，希往後青史提到你們，提到的是你們為文章傳承、為河朔生靈、為中華之興復的所作所為，流芳百世。」(5,0);

  張愣了愣，喃喃道：「老臣慚愧。」李瑕道，「朕也很慚愧，不能給張家一個衛子夫，卻盼張家出衛青、霍去病。但這正是朕今日承諾要給你張家的，不猜忌、也不縱容，能給你們建功立業的機會，而不是只當一時顯赫的外戚。」

  「!」

  話說到這一步，不論張心中作何想，至明面上已是不已。

  他撐著子坐起，執了一禮，鄭重道：「老臣答應陛下往後不爭了！老臣不願作高門大閥，只願作陛下的坦忠臣。」

  「那朕就記住張家的承諾了。

  」

  一老一相視一笑。

  雖說承諾不能保證所有事，但對李瑕而言，已將該告誡的都告誡了，往後張家若犯了他的底線，無非是言出法隨，勿謂言之不預。給張家的多了也好、了也罷，總之大勢已，浪滾滾而過，順則昌、逆則亡。

  張則是已經很清楚李瑕是什麼樣的人，都不需要去猜這個皇帝的心思，就能很清楚地知道怎麼讓子孫輩在這個新王朝安立命下去，這點確實讓他心安。(5,0);

  至他在晚年的這段時間裡，上的擔子、心裡的力會小很多。

  ~~

  李瑕才出了帳篷，張文靜便迎了過來。兩人躲開周圍的侍衛，低聲談。

  「怎麼樣了？」

  「放心，沒有把你爹氣暈。」「這樣的事，很棘手吧？」

  李瑕想了想，搖頭道：「其實只是看起來很麻煩，真說開了也就沒什麼了。你爹就算生氣了，以後就會知道我格就是這樣。」

  這句話顯然有很大的玩笑分在，張文靜於是笑了起來。

  「爹一定很驚訝，你是這樣的皇帝吧？」「哪樣？」

  「嗯總是挑破那些心照不宣，不畏懼、不迴避。」張文靜支著下想了想，道：「遇到什麼事都直接面對它，勇敢、堅定。」

  「我看你是想說商低。」「商？」

  兩人又聊了一會，李瑕去理軍務，張文靜則轉進帳篷去看張。(5,0);

  只見張已坐了起來，正在發著呆，也不知在想什麼。

  不過神反而好了許多。「爹莫不是還不死心？」

  「陛下都直白地告訴我了，豈還能不死心？至，不是為父這代人能心的事了。」張嘆息道，「為父是在想陛下承諾不猜忌張家，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怎就」

  「怎就覺得鬆快了不？」張文靜怪罪道：「只因原本你太張了。」

  「十餘年過去，還是看不陛下啊。」

  「他當然不會讓人輕易看。」張文靜重新坐下，語態已像是回到了十餘年前無憂無慮的時候，「爹，你還沒誇過兒眼好。」

  「若能再活十年便好了為父沒誇過嗎？」張笑了笑須道：「方才便誇過了吧？」

  張文靜搖頭，道：「那不算，重新夸。」

  「哈哈，好好好，我家大姐兒慧眼如炬、慧眼如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