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長安街兩邊的夾道，站著一群人。

男老全都站在那里，深深地看著那頂轎攆。

再往前走走，水墨一眼便看到了其中為首的一個老頭兒。

——只是因為那個老頭兒穿得太顯眼了。

那老頭兒穿的，分明是從前千秋將軍的穆家軍才有的服飾！

——是屬于穆家軍的盔甲！

老頭兒沒了一只手臂，滿臉褶皺，胡子和頭發都是白的。

但不知道為什麼，水墨看到那個老頭兒的時候，卻總有種想要哭的沖。

“小姐，”水墨輕聲開口，語氣中竟然帶著幾分嗚咽，“那個老阿翁，沒了一只手。”

轎攆上，半天沒有傳來任何聲響。

周圍的鞭炮聲和歡笑聲都太大了。

水墨以為是自家小姐沒有聽清。

剛想開口再說些什麼的時候，水墨聽到了低沉又清冽的聲音從轎攆傳來。

聲音微小，但卻格外堅定。

“在呢。”

什麼？

水墨一開始不明白小姐的話。

但是反應過來的時候，愣神片刻，便緩緩低下頭，再沒言語。

小姐，那個老阿翁，沒了一只手。

在呢。

手臂還在，城在，手臂就在。

穆如酒突然有些恍惚。

從前那些上陣殺敵的景象從的眼前浮現。

帶領著穆家軍沖鋒陷陣，九死一生，那些跟在邊的士兵和軍人，都是的左膀右臂，是最信任的人。

吳阿翁，就是其中一個。

“將軍要平平安安才好。”

“平平安安地出征，平平安安地歸來，平平安安地長大。”

“老漢人一個，畢生愿，便是能夠看到將軍嫁人生子，一生順遂，平安喜樂。”

那時候，穆家軍里幾乎所有上了年紀的老兵都會這樣對說。

每次戰爭，他們都沖在最前面，護著自家的將軍，擔心會傷。

將軍還那麼小，那麼年輕，將軍應該站在明堂之上，加進爵，不應該死在這里，死在這冰冷的寒天雪地中。

他們老了，就算死了也不會覺得有什麼憾。

但是將軍不行呀，在他們看來，將軍分明還只是個未經世的娃娃，將軍應當開開心心地長大才好。

那樣慘烈的戰爭中，穆如酒見證過許多人。

但是邊的那些年邁的老阿翁，總是會將護在一方干凈的天地之中，不讓被世俗侵染。

戰場無。

他們卻用最溫也最無私的方法，教會了穆如酒長。

但是，他們都死了啊。

死在了那冰天雪地之中，英魂甚至不能榮歸故里，死在了敵人開了刃的刀劍之下，甚至都沒有等到天明。

穆如酒是在那樣的況下長大的。

其實很明白。

護著南溪所有的百姓，而那些穆家軍，又無言地護著。

征戰沙場的間隙，若是從敵人那里搜刮來什麼好吃的，或者是家里寄來了什麼好東西，所有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將軍。

“將軍年紀小，長的時候，應該多吃一些的。”

“若是老翁我能回去，想來我家的孫應當也跟將軍這般大了。”

“將軍要好好活著才是，將軍守著我們的家人，我們便守著將軍。”

戰爭勝利之后，穆家軍所剩無多，他們回京之后，謝琛便以各種理由遣散了穆家軍。

的穆家軍，最后沒有死在敵人的劍下，卻死在了謝琛的一紙詔書中。

如今，吳阿翁便站在了長安街旁，一雙渾濁的眼睛深深地凝著的轎攆，角帶著慈祥又溫的笑意，像是看著自家的孫出嫁一般。

真好啊。

他們那些老漢的愿，終于實現了。

這樣的話，以后他死了，也好向那些人代了。

將軍嫁人了。

嫁給了南溪的那位清澤君，神俊貌，清風朗月，是將將軍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吶。

將軍過得很好，八抬大轎，紅妝十里，被世人敬仰崇拜，是風華絕代的千秋將軍，不是什麼禍國殃民的妖后穆氏。

真好啊。

“小姐，那個小孩子，是城的吧？奴婢記得，是‘小軒’？”

流蘇淡淡地開口，說給穆如酒聽。

穆如酒了指骨，紅蓋頭下的角微微上揚。

“小姐，小軒長大了，高高瘦瘦的，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呢。”

流蘇知道穆如酒看不到，便將看到的都說給穆如酒聽。

“城的百姓似乎都來了，跟在那位老漢的后面，都在看著小姐您呢。”

“小姐，我們就要經過他們了。”

穆如酒聞言，不覺直了子。

雖然知道他們都看不到，但是穆如酒還是下意識這麼做了。

“小、小姐，小軒跑走了。”

流蘇的聲音有些著急。

穆如酒抓了，有些張：“去哪了？這里人太多了，別讓他跟阿翁走散了。”

“小姐！在前面！那個小男孩兒去前面了！”

水墨眼睛亮了亮，指著前面高聲說道。

孩兒的聲音不算小，加上在花轎旁邊，本就比較顯眼，順著水墨指著的方向，不百姓的目都追隨了過去。

小軒想要從人群中出來，但是卻被林軍擋住了。

林軍是絕對不會讓任何人靠近花轎的！

林軍統帥見那小孩兒似乎想要闖，氣勢洶洶地走了過去。

剛走到小軒跟前，流蘇便踏來到林軍統領邊。

“小姐命令，不許攔截。”流蘇聲音冷清又利落。

“流蘇姑娘，雖說這是穆小姐的命令，但是屬下聽命于陛下，不敢輕易放人過去。”

林軍統領聲音有些為難。

正當流蘇還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遠，有年一青長衫，駕馬而來。

“見過紀大人！”林軍統領看到是紀符言紀大人，急忙抱拳行禮。

“陛下有令，”年坐在馬背上，將手上的令牌扔給了林軍統領，“一切隨穆小姐意愿，不得有誤。”

“屬下遵命。”

領了令牌，林軍統帥最終沒再為難小軒，將他放了過去。

他讓一旁的林軍都準備好，萬一那小男孩兒心懷不軌，想要破壞婚事，他們就會立刻手。

小軒看了流蘇一眼。

流蘇勾了勾，其實很笑的，只不過跟在小姐邊這麼久，笑容也漸漸多了起來。

“去吧，他們不會傷害你的。”流蘇這樣說。

小軒點點頭，兩只手上拿了木，一路小跑到了大街中央。

風止。

男孩兒一只手拿著木，另一只手是帶著凹槽的木頭，站在那里，花轎便停在了不遠。

周圍的百姓也安靜了下來。

靜靜地看著那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小男孩兒，目堅毅。

風起。

“開爐——”

這一次，是小軒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