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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案上的香即將燃盡,僅存嫋嫋一線,灰白的餘燼著慵懶。
吳先生傾向前,小聲問鄭無疾:“不知大人可有什麽主意?”
鄭無疾著下道:“我也是想問先生,倘若讓您給淮王號脈,可能通過脈象來斷定他是男是麽?”
“若是平心靜氣,調勻呼吸,左右手均診,應該是可以的。”吳先生皺了皺眉,很為難地說,“可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吶!
淮王自己府中有郎中,不大可能讓外人診脈。
如果大人懷疑的是真的,就更不可能了。
不過麽,但就聞問切四字而言,淮王材瘦小,不長胡須,聲音偏尖細,確實有些相。”
“嗬,有不人都說他男相,屬大富貴。”鄭無疾道,“世人多是些趨炎附會之輩。”
“這事太令人難以置信,誰沒事會往那上頭想,畢竟淮王有妻妾更有子。”吳先生說,“而且大兒還是當今皇後。”
“那麽,咱們不防先試探試探。”鄭無疾笑了,“這兩天我聽說淮王有些不適,明日你隨我去淮王府上拜訪,屆時便把話頭引過去。
我就說你醫高明,剛好王爺抱恙,不妨讓你來號個脈。”
“他若是讓我診脈,份多半就沒問題。”吳先生立刻明白了鄭無疾的意思,“若推三阻四,多半就是有事了。”
鄭無疾點頭:“若他讓診脈,此事幹休。若是不肯……隻怕就不好幹休了。”
“咱們不會打草驚蛇吧?”吳先生有些擔心,“淮王可是出了名的疑心重啊!”
“咱們就算什麽也不做,他也會疑心。”鄭無疾冷笑,“說一千道一萬,早晚得有一場惡鬥。”
“那倒也是,”吳先生點頭,“咱們不妨先行一步,這樣勝算說不定會更多些。”
淮王自從鄭無疾上任以後一直都很低調,如今天氣冷下來,更是輕易不見客。
管家姚義走進來,從懷裏掏出一隻小小的細瓷白酒瓶。
圓滿的瓶肚上,畫著折枝海棠。
姚義滿麵含笑地說道:“老奴見王爺近來有些倦怠,胃口也不好。特意從酒窖裏尋出這蘇合香酒來,就在這炭火上溫一溫,趁熱喝下去,最是溫和脾胃,祛除寒的。”
淮王看他一眼說道:“整個府裏,也就隻有你還懂我三分了。”
一旁的兩個啞仆見管家來了,便都躬退了出去。
“這蘇合香酒是大長公主在世時每逢冬至必要喝的。”姚義一邊將酒瓶懸空在火上慢慢轉一邊回憶舊事,“咱們府裏每年都有要釀上幾十瓶,如今會這手藝的也就剩下老奴自己了。”
很有人會用蘇合香來釀酒,即便大也不曾有。
淮王聽了也不慨,說道:“你我都老了,你這手藝也不必傳給別人了,隨你帶到土裏去吧!
別人都喝不慣這味道。曲高和寡,其必然也。”
“王爺的吩咐老奴記下了。能陪在王爺邊,這是老奴的造化。若還有來生,老奴依然願意在您邊侍奉。哪怕不能托生人,做個牛馬也是好的。”姚義說得真意切,甚至眼圈都紅了。
“下輩子?”淮王盯著麵前的碳火,冷冷一笑,滿是嘲諷,“我不想再要什麽下輩子,這一輩子就活得夠累了!”
“王爺忍辱負重,殫竭慮,為國為家碎了心啊!”姚義歎道,“隻是到頭苦了自己。”
淮王久久沒有出聲,許久才說:“我自出生起就沒見過父親,母親跟我說的最多的就是要爭氣。
一生好強,可惜父親卻始終不肯如的願。
說父親虧欠的,都要我來報償。我能說什麽?我唯有把一切都扛下來,隻為了能滿意。”
酒香微微了出來,姚義取過酒杯,拔開瓶塞,倒了一杯溫熱的蘇合香酒。
那濃鬱的香氣,還沒喝,就已經讓人熏熏然了。
姚義聲勸道:“王爺,這天又要下雪了,您且吃一杯熱酒,搪搪寒氣。
這樣的天氣就是容易人意氣蕭索,您熱熱地吃上兩杯酒,好好睡上一覺,上舒服了,神也就更健旺了。”
淮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一口熱酒下肚,好像燃起了一顆火球,接著四肢百骸都通泰起來。這樣的舒適,讓他微微瞇起了眼睛。
“王爺千萬保重,”姚義說,“隻要有您在,皇後娘娘就有倚靠,太子也能順利登基。
將來您伴駕太廟,萬世敬仰,才不負您的韜略和辛勤啊!”
“如今岑家那幫人折騰得正起勁兒呢!”淮王道,“皇上寵那個賤人,竟把當做當初那個人。
其實不過是令智昏罷了,一廂願地假做前世今生。男人……嗬!”
“聖上的確有些糊塗了,也不想想當初是誰幫他登上皇位的。”姚義搖頭道,“難怪您和皇後會寒心。”
“最難倚靠是君恩啊!”淮王又喝了一杯酒,他喜歡這種香氣濃烈的熱酒,像無所顧忌盛開的花兒,不用遮遮掩掩,就那麽放肆,那麽自在。
“不過,有您坐鎮,岑家那幫子泥鰍終究翻不起大浪來!”姚義又滿上了一杯,淮王的酒量很大,這幾杯酒本微不足道。
“你可別這麽說,”淮王忽然變得格外嚴肅,他指著麵前的碳火說,“三分黑尚有骨,十分紅竟灰。
盛極必衰的道理我懂,我姚家巍巍赫赫將及百年,三次扶植新帝。
這樣的功業,別家隻能而興歎。可有得必有失,皇上也是一直忌憚的。
我隻希能在有生之年,把最後一步棋下穩。到了九泉之下,也能有臉麵對母親,這就足夠了。”
淮王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洗不的疲憊。
他坐在那裏,神木然,麵容蒼老。而裳卻寬大而厚重,如同綾羅綢緞裹著一截朽木。
他像個傀儡一般,被無形的繩索控著,不死不休。
窗外飄起了雪花,被風裹挾著,淩地飛舞飄散,像不可把握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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