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什麽覺。

    裴子清兩百年前就已經驗過一次。

    死亡的一瞬間，腦海裏會掠過很多畫麵，那些或悔恨或不甘或留的緒，會在那一瞬間達到頂峰。

    裴子清沒有悔恨，隻有不甘和不舍。

    他想跟阿姐雙修，想把阿姐變自己的人，想跟過完這一輩子……

    他終於等到了阿姐，卻最終沒能如願。

    老天爺為何非要跟他過不去？

    他就這麽不配得到幸福麽？

    給了他淒慘黑暗的過去，偏又讓他變了人人畏懼的噬魔君；

    把阿姐送到他的邊，卻又在他即將擁有的時候，讓兩人經曆這般痛苦的生離死別。

    形神俱滅的一剎那。

    裴子清的不甘和不舍達到了巔峰。

    他以為，他的意識會跟著煙消雲散。

    但是，沒有。

    那些緒竟還在，隻是在快速變淡。

    那些為人時所經曆的怨恨、悔恨、甜、痛苦……還有他對阿姐濃烈如火的，像是被什麽一點點稀釋，越來越淺，越來越淡。

    就這樣從一杯濃到發膩的甜水變了沒有味道的白開水。

    他跟那個人相的點點滴滴，都仿佛了過眼雲煙。

    雲煙飄過，沒有掀起半分波瀾。

    那不過是一個人罷了，一個三千世界中跟他發生過集的人，無關要……

    可是，為何無關要？

    他是誰？他又是什麽……

    那些真真切切的在徹底寡淡後，如霧氣一樣，在天地間蒸發。

    徹底消散的那一瞬間，他才終於明白了自己是什麽。

    他不過天地間一抹沒有意識的規則。

    他帶著職責而來，在完任務之後，抹去一切，重歸於天地……

    他沒有，那些喜怒哀樂不過是他模擬人類弄出來的產，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可是，他卻像人一樣生出了屬於自己的意識。

    為何規則不能擁有人類的？

    為何規則無形？

    妖魔可化人形，花草樹木可化形，世間萬皆可化形，為何規則不能有形？

    那一抹生出意識的規則悄然無聲地擴散，卻很快被更強大的力量製了下去。

    天地之間電閃雷鳴，持續了很久，很久……

    蒼淼大陸。距離正邪之戰結束已經過去數載。

    當年，青龍雖重傷，但魔域五大魔君全部被滅，魔修群龍無首，正道眾仙門長老率領各仙門子弟，殲滅了魔修。

    魔域殘兵逃到魔域更荒涼的地段，自此千年都不可能崛起。

    斷了雙臂的白淩風再遇機緣，斷臂重生，了蒼淼大陸人人敬畏的青龍仙尊。

    雖然當年那一戰很多人目睹了青龍被怪慘的場景，但怪為神雷所滅之後，擁有青龍脈的白淩風為這個世界的王者，人們漸漸淡忘了他最狼狽的一幕。

    隻是提及那場正邪之戰時，人們最先想到的不是領導者白淩風，而是那位接連斬殺四大魔君的神修。

    修消失了。

    有人說在斬殺最後一位魔君的時候，不幸被那怪吞進了肚子裏；

    也有人說是被那怪殃及，同怪一起被九天神雷劈了灰；

    還有的說法更離譜，說這修沒死，隻是歸山林了。

    就在眾人猜測紛紛，打探那修究竟是何方神聖的時候，一個顧蘭芝的男修神複雜地說出了這人的份。

    原來，這個修是兩百年前為救積雪城百姓，從城上一躍而下，跳的積雪城城主。

    原來，當初莊懷音為了私仇這個無辜的城主跳了城。

    原來，那城主當年收養了一個奇醜無比的孩子，兩人如姐弟，而那孩子就是後來的噬魔君！

    眾人剛知道的時候十分震驚。

    難怪當年噬魔君要滅城，還追著莊家不放，敢是為了給這個收養他的城主報仇？

    知道前因後果之後，眾人對這位噬魔君的恨淡了許多。

    那本該被吞沒的城主不知得到什麽機緣，不僅沒死，還修為大漲。

    正邪大戰的時候，城主趕到戰場，助正道殺了四大魔君，而後大義滅親，殺噬魔君。

    就是在那時，不明怪出現了。

    說起那怪，直到如今，當年參與大戰的修者們還是會心驚膽戰。

    誰也不知道那怪是怎麽出現的，就連當事人白淩風也不清楚。

    他那時中了很深的蛛毒，衝破魔蛛困縛他的蛛網出來後，腦子已是昏昏沉沉。

    怪引來了神雷，城主、噬魔君還有那怪統統化了灰燼。

    眾人盛讚城主大義滅親的壯舉，自發給城主建立了功德碑，以此人為楷模。

    ……

    魔域以南，最荒涼的荒蕪之地。

    當年逃跑的魔修們建立了新的統治係。

    一個臉上被劃了一刀穿著破爛的男魔修正麵無表地跟著其他人搬石頭建魔宮。

    若是忽略那刀痕，不難看出男魔修原本的長相十分俊。

    旁邊兩個搬磚的魔修一邊幹活一邊吐槽當年那場大戰，不知怎麽就說到了那位被正道廣為傳揚的修。

    “那人是噬魔君的魔後。”毀了容的男修嘲諷道。

    “放你娘的狗臭屁！怎麽可能是魔後？誰不知道魔後跟噬魔君伉儷深，魔後是咱們魔域的人，怎麽可能幫正道殺四大魔君，魔後可比那臭娘們豔多了……”

    旁邊兩人瞧他不爽，合起來揍了他一頓。

    要不是如今魔域人口，上麵不允許打死人，他們一準將這個侮辱魔後的人打死。

    雖然魔域沒落了，但當初的噬魔君和魔後都是魔域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怎能允許旁人玷汙。

    雲鶩像條死狗一樣躺在地上，等兩人打夠了，他才爬了起來，一瘸一拐地繼續幹活。

    狡兔三窟，誰也不知道，當年死在戰場上的笑麵魔君隻是雲鶩的又一個分。

    當年為了那場大戰，他將所有的力量都轉移到了分之上，反倒是存活下來的本了最底層的螻蟻，誰都可以踩上一腳。

    如今統一這些殘兵敗將的新魔君不過是笑麵魔君手下的一個懦弱魔將罷了。

    他左擁右抱的人也是曾經雌伏於笑麵魔君下的妾。

    一場大戰，讓雲鶩從天上跌落到了爛泥裏。

    他就這樣一天天重複地過著這種被人奴役的日子，靠著前半輩子紙醉金迷的記憶撐著，也不知能撐多久。

    怎麽就變這樣了呢？

    他一心為魔域，他錯了麽？

    終於，雲鶩撐不下去了，他去到曾經將裴子清推下去的地方，然後一躍而下，墜魔淵。

    可惜，雲鶩不是裴子清。

    在墜魔淵不久，就被那些了許久的魔一擁而上，兇狠地吞噬啃咬。

    到最後，隻留下一堆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