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特助將車鑰匙放去辦公桌上。

    他收回手，就聽見傅聿川說：“齊景，你跟了我多長時間了？”

    “五年零四個月。”

    如果把今天算進去的話，那就是五年零四個月15天。因為那天是19年2月14人節，大街小巷都是甜氛圍，唯獨他被扣押在警局裏接盤問。他的上司犯了法，拉了公司會計和他這個特助去頂罪，刑罰一旦判下來就是十年起步。

    那段時間他過得很艱難。

    父親被裁員，母親意外摔斷了，晴晴又還在讀大學，全家的生活來源基本上都靠他一個人撐著。若是進了監獄，不他這輩子完了，他的家人也過不好。

    他放棄了。

    接即將坐牢的命運。

    像他們這樣的打工人，上司風的時候，能沾點喜討到些賞錢。上司落馬，他們就是替罪羊。沒辦法，這就是現實生活。

    可是。

    就在人節的當晚，京城燃放起了煙火。他蹲在審訊室裏，聽到開門聲，抬頭便見進門的傅聿川。齊景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在所有人都將他這種小人踩在腳下的時候，是先生手拉了他一把。

    圈子裏的大老板都高高在上，傲慢勢利，視人命如草芥，將下屬當牛馬。他在這個染缸裏工作了近十年，腰桿子都快彎到地上了。是先生把他扶起來，讓他會到原來做特助也是有尊嚴的。

    ……

    傅聿川簽完手裏這份合同，作稍停，掀開眼簾看向旁的人，定睛注視了他數眼。隨後又繼續理工作，沒抬頭：“你父母還好嗎？”

    “蠻好的，您給我爸媽介紹的工作很穩定，他們做得也很開心。”

    “你那個妹妹？”

    “晴晴嗎？之前同傅寒爺一起去分公司工作，上周跟傅寒爺一起回了京城。”

    “目前在公司擔任什麽位置？”

    “書部的普通員工。”

    “給升職吧，做行政書，薪資水平在傅氏統一規定的基礎上再給漲30%，就當做自請外派去紐約分公司辛苦工作的補償。”

    “好的先生！等會兒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晴晴一定很開心。”

    “你們兄妹倆好。”

    “是呀先生，晴晴出生不久爸媽就出車禍走了。送來我家的時候才三個月小嬰兒，就跟我的親妹妹一樣。”

    傅聿川工作很忙，齊特助也就沒再多說，“先生，那我就先走了。”

    “嗯。”

    “您也早些下班。”

    “齊景，生活中若是遇上困難，可以第一時間跟我說。我能做到的，都會盡量幫你。”

    “好的先生。”齊特助點頭。

    -

    翌日。

    林淺這兩天頭還是時常疼痛。

    夜裏也睡不好。

    想著不浪費時間去折千紙鶴，右胳膊又打著石膏不了。最後隻能窩在床上玩消消樂，昨晚傅聿川沒回來，工作太忙在公司裏過夜。

    早起林淺喝了半碗銀耳粥，之後便去了花房。新培植的果臺都開了，淺橙在酷熱的盛夏格外清新。折了十幾支拿回屋子，傭人幫忙剪裁，簡單地包裝。韓嫂這時也用保溫盒打包好了早餐，林淺抱上花，兩人一道出了門。

    司機在京城醫院外停了車。

    韓嫂跟著林淺下車，徒步往大門方向走。途經門診大樓，聽到淒慘的哭聲。林淺尋聲去，熙攘的人群裏，有幾個人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哭得很是狼狽。

    過往的路人也在圍觀。

    眾人竊竊私語。

    “這家子人兩個月前就住進醫院了，那男的三十歲出頭肺癌末期。化療了好長時間，頭發全掉了，人病瘦得像骷髏。一周前醫生下了最後的通牒，說是就這幾天了。果然，今天人就沒了。”

    “才三十歲出頭，好年輕，好可惜啊。”

    “他父母傷心慘了吧。”

    “自己的兒子怎麽能不傷心呢？但是我瞧著，還是他老婆最可憐。他父母還有個兒子，也還算是有個藉對吧。可是他老婆呢，他死了，就隻留他老婆一個人了。”

    “當時這人化療跟我爸住在同一層樓，我聽他們說，他和他老婆是青梅竹馬，從校服穿到婚紗，相識相伴相二十年呢。”

    “這麽恩的夫妻，我都不敢想他死掉了，他老婆會傷心什麽樣。要是想不開，自殺跟著他一起去了。”

    “你別說，還真有這種可能。平時大家總開玩笑說世界上沒有真，那隻是我們絕大多數人沒遇到。若是深，殉的可能極大。”

    八卦的聲音與遠家屬的哭喊聲織在一起。

    嘈雜。

    又有種說不上來的心堵。

    韓嫂站在後方撐著遮傘，不知道是不是的錯覺，總覺得林淺的神有點不對勁。來的時候好好的，此刻太太臉有些蒼白，抱在懷裏的玫瑰花束也抓得很。

    韓嫂以為是被這家人影響了緒，俗話說醫院是最大的苦難地，裏麵上演著太多悲痛和無可奈何。韓嫂試探地安道：“太太，這種事很多時候都是命，改變不了的。您別太為了別人的事傷懷，咱們去住院部給阿寒爺送餐吧。”

    都是命。

    改變不了的。

    林淺腦海裏回旋著韓嫂那兩句話，有些出神，木訥地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即將走拐角，進花壇小道的那一瞬間，忽地聽見“砰”的一聲巨響，接著不遠的門診大樓正門口發群眾的尖：“有人跳樓！救命！”

    林淺猛地轉頭看過去。

    隻見灰白的大理石地麵上滲出一灘跡，烏泱泱一堆人往那邊趕。沒有看見死者的麵容，也沒看到對方的，隻看見那鮮紅的越淌越多，刺得人眼睛疼。

    路人說：

    “真的殉了。”

    “老公在醫院死的，也要死在這裏。同一天，在同一個地方死去，下輩子再認識，還是青梅竹馬，還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