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磨了十五年的負罪,原以為早已消失在無數個午夜噩夢中的負罪,都隨這一行行字跡重新浮上心頭,一筆一畫逐漸扭曲變形,化作楊氏猙獰的笑,出的利爪就掐在脖子上,憤恨地喊著:「還我命來!」
「啊——不是我不是我,不關我的事啊!」
扈姨娘仿佛被燙著一般,掙扎得愈發厲害。
最是好打扮、好面的人,此刻臉上蒸發,很快便只剩一張蒼白空的麵皮,如同砧板上待宰的魚,孑然面對千夫所指、萬人唾棄,切片還是切都由不得自己。
原以為如此狀已是最糟,卻不妨衛燼冷不丁又補一刀:「阿寶,你打算如何置?」
扈姨娘眼前一黑,讓姜央置?自己還不得死無葬之地?!
可是就這麼死了,如何甘心?
希渺茫,扈姨娘仍是咬牙,拼盡最後一氣力扭過頭來,哀哀苦求。
「大姑娘,我知你恨毒了我,我也恨毒了我自己,倘若可以,我真恨不能回到十五年前,代替你母親死一回,也好償還自己的過錯。可話說回來,咱們到底是一家人,這些年我持家業,也未曾短了你們姐弟倆的吃穿不是?你娘親是個良善的人,若是在世,定然也不忍心看你雙手沾!」
說得極盡卑微,可大家不是傻子,如何聽不出其中的威脅之意?竟還敢搬出人家早亡的母親來要挾,簡直……
罵不要臉,聽著都像在誇獎了!
那廂姜央卻真的笑了起來,還附和道:「姨娘說得對,都是一家人,打打殺殺的多不好看啊,是該通融通融。」
扈姨娘簡直要喜極而泣了。
然而下一刻,姜央便踅從雲岫手裡接過一枚朱紅漆盤,蹲放在面前。
夕餘暉燦燦照耀其上,白綾森森、匕首凜冽、酒壺輕閃。
正是三個月前,攛掇姜晏青和姜央斷絕父關係,敲鑼打鼓送進宮的三樣致命東西!
扈姨娘宛如被焦雷劈中,頭皮一陣發麻,還未從巨大的驚駭中晃過神,就見姜央居高臨下地看著,清潤的眸子裡含了笑,雲淡風輕地對說:「你挑一個吧。」
作者有話要說:
阿寶:「我真是個通達理的小可。」
二更還是18點哈~
謝謝各位大佬的資瓷,大家破費了,麼麼(*^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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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氣
子給長輩遞這些要命的勞什子,原是不合禮法,有違孝道,該拉去浸豬籠的。
然而三個月前姜家所行之事,大家都有目共睹;眼下又添一樁殺母之仇,眾人愈發義憤填膺,竟一點也不覺得不妥,甚至還和姜央同,有種大仇得報的快。
更有那平日就詩作對的文臣,不自捋著山羊須慨:「多行不義必自斃,果真是報應不爽!報應不爽啊!」
扈姨娘愣在原地,怔怔著姜央。
小姑娘還是從前那個小姑娘,素淨的臉龐素淨的裳,就連臉上的笑容也是恬淡的,即便在數九寒天,也讓人有種如沐春風般的溫煦。
可扈姨娘卻瞧得分明清楚,那笑容始終停在眼眶外,未曾融進眸底分毫。看得久了,心底甚至會生出一刺骨的寒意,順著脊柱緩緩爬向四肢百骸,爬進腦子裡。
不,不是姜央,是楊氏,是死去的楊氏!
來尋自己報仇了!
「啊——鬼啊!有鬼啊!」
死亡的恐懼終於凌駕於軀殼之上,扈姨娘不知從哪兒生出的力氣,竟掙開了兩名強壯的錦衛番子,連滾帶爬地往花廳外跑。
可花廳的路從來就沒有這般漫長過,明明昨日兩三步就過了門檻,今天卻是無論如何也到不了頭。
腳下忽然什麼絆倒,扈姨娘狠狠栽了個跟頭,仰頭一瞧,竟是自己的夫君和兒子!不由大喜,手去抓他們,「青郎!玠兒!救我,快救我!」
姜雲玠不懂短短這一炷香的工夫,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何天都變了?母親倒在地上向他求助,他自然毫不猶豫地出手,「娘親——」
姜晏青卻是頭皮發麻,一副接到了燙手山芋的模樣,抓著兒子的領一把將人拽到後。自己也提了袍裾,如避蛇蠍般接連後退好幾步。騰出一隻手在空中拼命劃拉,跳著腳,急吼吼地沖兩側錦衛喊:「都愣著幹什麼?還不趕把人拖走?快啊!再晚一步,人就該跑了!」
此言一出,周圍人紛紛側目。
雖說扈姨娘不干人事,然他這般急於撇清干係的模樣,也委實人作嘔。只要形勢於他有利,他便是跪著也要和人攀上關係;可一旦人家遭難,他便是第一個落井下石之人。
先是十五年前於他有恩的楊家,後來又是自己的親生兒,現在到他寵的妾室。
如此自私自利,妄為人哉!
一時間花廳目如刀,便是臉皮厚如姜晏青,此刻也被生生彎了背脊,在角落不敢彈。
而扈姨娘自然是其中最憤怒的一個。
明明深諳自己枕旁人究竟是什麼德,可拳頭沒落到自己上,自然不會覺得如何。曾經有多無所謂,現在就有多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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