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裏最髒的活兒由柳正鈞承擔，張武一下子輕鬆許多。

    沾這些吏的，夥食也大為改善。

    劉青手下的吏各個富得流油，不需要打錢，他們也會主打點你。

    至得弄點白米，每頓炒幾個菜，大爺們才吃得下去。

    還有豪橫之輩，讓給家裏帶個信，次日府中百位下人推著車，送來幾十鬥白米，紮堆的各式類蔬菜，堆積小山。

    連帶廚子都有兩位。

    不用你們這些獄卒做飯，太難吃，大酒樓頂尖的廚子伺候你們，想吃什麽隻管說便是。

    張武自詡見多識廣，今兒也是小刀拉屁，開了眼。

    然而越是這樣，富的富死，窮的窮死，越顯這世道糜爛。

    朱門酒臭，路有凍死骨，最符合永昌國的形。

    “這世道沒法活了！”

    孫剛罵罵咧咧，大口幹著白米飯，就著香噴噴的菜，狼吞虎咽。

    “這世道確實差勁。”

    病癆鬼和駝背羅鍋連連附和。

    二人連幹三大碗白米，窮了一輩子，此生第一次吃這麽奢侈的飯。

    張武也大快朵頤，學著眾人的樣子，恨不得把盤子吞下去。

    他確實了。

    連吃幾個月穀子糠，裏淡出鳥。

    人便是人，實力再強，也很難戒掉口舌之。

    雖說常吃五穀類，對修煉沒好，但偶爾吃一次，食，還是香的。

    五人中最淡定的要屬拐二。

    好飯當前，還能保持淡定，吃菜慢條斯理，風度不減。

    若不是瘸著一條，獄服褪，打著補丁，還以為他是什麽大家族的公子。

    張武夾起一片，放拐二碗中，熱說道：

    “拐叔，你快吃啊，大家都這麽了，又沒外人，你端架子也沒誰看。”

    “躁。”

    拐二斜睨某人一眼，嫌棄的將撥至碗邊上。

    他剛剛看得清楚，這廝了筷子才夾，自以為幹淨，沾了口水讓我怎麽吃？

    拐叔頓時被弄得胃口大減。

    有些惱氣的放下碗說道：

    “我吃飽了，去給犯人們送飯。”

    “……”張武。

    其餘三人對視一眼，孫剛無奈勸道：

    “小安，你招惹些你拐叔，他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你想想，他能把自己的打斷，惹急眼還不得活劈了你？”

    “他這什麽時候斷的？”

    張武裝出隨口一問的樣子。

    孫剛想了想說：

    “應該是你來當獄卒的前兩個月，差役們為完任務不責罰，抓人抓紅了眼，連同僚都下手，你拐叔當時被惹急眼，發狠之下，幹脆一鐵在自己膝蓋骨上，據說骨裂的聲音都傳到了院子外麵，差役們被嚇住，隻好訕訕離開。”

    “夠狠。”

    張武唏噓起來。

    能不被抓去修牆的人，都不簡單，當下打聽道：

    “拐叔瘸了，他家裏豈不是很難過？”

    “他哪有什麽家人，父母早死，一輩子沒娶。”

    孫剛搖頭說道：

    “咱這些了賤籍的賤民，打居多，良民不會嫁給咱，要娶妻，也隻能娶大戶人家的婢，花樓裏的殘花敗柳，縱使有幸娶妻，生下孩子也是賤籍，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咱自己落魄也便算了，何必去害孩子？”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張武小聲講出古人的觀念。

    然而孫剛卻不讚同，拉一口飯說：

    “趕上好年代，孝才有用，如今世道艱難，自己都活不下去，哪還顧得上老人，若是生了孩子，怕不是要活活死，還是造些孽的好。”

    張武不想聊這麽沉重的話題，他費了好大力氣才把眾人從低沉麻木的氛圍中拉出來，隻是打聽道：

    “孫叔，你與拐叔相識幾年了？”

    “應該有十年吧，以前一直認識，隻是見麵，直至我去年來天牢，才絡起來。”

    “那拐叔瘸後有什麽變化嗎？”

    張武故作好奇問道。

    孫剛眉頭稍微擰了一下，不著痕跡睨張武一眼，意味深長說道：

    “有變化，但的，我也說不上來。”

    “唔……”

    張武含糊應一聲，低頭猛吃起米飯，若有所思。

    拐二明明當眾打斷了，可經過這些天的試探，張武基本可以確定他的沒瘸。

    “這便有些奇怪了。”

    張武呢喃著，給自己又盛一碗飯，猛吃之餘學著孫剛憤世妒俗的模樣罵道：

    “狗曰的世道！”

    “……”老孫。

    “……”病癆鬼二人。

    ……

    是夜，明月當空，張武坐在院子裏著輕的晚風。

    病癆鬼二人已值夜半個月，該換他和拐二上崗。

    拐叔也住在班房裏，幾乎不回家。

    照他的話講，回去也是冷冰冰，屋子也快塌了，懶得修葺，不如在班房裏住得舒服。

    拐二每天必看黃曆，嚴格執行上麵的吉兇宜忌。

    今日宜針灸，拿針一拐一拐追了張武整個下午，非要紮他幾下才甘心，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借著飯頭上的怨氣搞事。

    張武自是不願意，也一拐一拐滿院子跑，故意學拐二走路的作調侃他，最後被堵在班房裏，差點扭打起來。

    不過事後誰都不會記仇，也不會把這事放在心裏。

    不然以張武朝氣蓬的“賤賤”格，拐二若是記仇，兩人早翻臉了。

    打打鬧鬧，每天開心，總比整日苦大仇深好得多。

    昨日忌安床也是這樣，獄中不床板都壞了，來個胖子能把低矮床板垮，張武想修，拐二百般阻擾。

    兩人便在獄房裏比起摔跤。

    一致的猛踹對方那條好……

    反正有蒿草墊著，摔倒也不怎麽疼。

    終究是張武不裝了，兩條都好著，把拐二摔了好幾個狗啃泥。

    似拐叔這般迷信之人，張武在牢裏見了上萬囚犯，吏也是一大堆，還是第一次見。

    今日宜安床，拐叔早早便睡覺去了……

    丟下張武一個人守夜。

    獄中憋悶，他懶得待，有事那些犯自會呼喊，在院子裏看星星月亮多舒坦。

    直至到了深夜，張武才來到灶房，切一盤，弄點湯菜，端進大獄刑房裏。

    悄悄打開一號獄的門，張武什麽都沒說，回到刑房等著。

    不多時，柳正鈞渾惡臭走進來，筷子都不拿，直用每天摳糞的髒手去抓飯菜，狂往裏塞，猶如死鬼。

    裝瘋不是件容易的事，若不是張武暗中給他補餐，五十多歲的人哪能經得住這般折騰，早倒下了。

    一頓胡吃海喝，老柳才低沉問道：

    “宮裏還沒消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