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H|“三哥，三哥……”

    頭發花白的男人，抱住殘存的半個人，聲聲哀。

    心頭悲痛太巨大，他哭不出來，隻是幹張著，從嚨裏發出絕而嘶啞的微弱聲音。

    用喬藍給他的晶核提供的能量，他補充了一點點力，在雪地上艱難地爬，連滾帶翻地走，終於回到了之前那個屋子裏，找到已經被炸爛的同伴。

    上綁著炸藥的同伴，抱住那變態的骨化人，試圖同歸於盡。

    可人有古怪的金擋住了炸，沒有死，死的隻是可憐的同伴。

    這個世界給普通人留的生路很窄，死路也很窄，就算是要拚個魚死網破同歸於盡，似乎也沒有資格，隻是可笑的自損。

    “三哥……”

    男人摟住隻剩了上半，肚子和下頭全都被炸沒的同伴，一道一道，往同伴上刷能量。

    他是治愈係的覺醒者，可以給傷的人療傷。

    明知道同伴已經沒救了，可他還是努力將晶核積攢到裏的一點能量，不停刷過去，徒勞而絕地刷著。

    “猴四，是你嗎……”

    懷中的同伴，忽然開口。

    “三哥？！”

    男人一震，連忙把耳朵到對方邊，去捕捉那微弱的聲音。

    “猴四，是你吧，給我治……傷呢？”

    幾不可聞的話語，從幹涸的雙裏發出，囫圇不清。這人隻剩了半拉，大睜的眼睛裏，瞳孔都是散的，死不瞑目的狀態，誰想到他還沒死，宛如回魂一樣開了口。

    “疼……肚子好……疼……”他說，“這是報、報應，你們被殺時，我……我躲在外頭，見死不救……我活該不得好死……”

    “三哥！不是！你沒覺醒，又不會打架，你就該躲著啊！”花白頭發的男人嘶，哀求，“別說話，哥，別說話了，快，攢力氣活過來，我給你治，我治！”

    他紅著眼睛，瘋了一樣把裏僅剩的一點點能量空，使勁給對方做治療。

    可那截斷的肚子上，模糊，慘不忍睹，又怎麽活得過來？

    他一邊治，一邊絕惶恐。

    同伴茫然瞪著眼睛，什麽也看不見，虛弱說道：“算了，還是你自己攢力氣，別……管我，你要活……活下去，替大家活……別、別想報仇，茍活，茍活就、就好……”

    “三哥你別說了！”

    “我要死了，讓我說……猴四，千萬別去報仇，他們太……太危險，肯定還有變態同夥，你躲好……活下去……活著多好啊，你看我，想活也……活不呢。”

    “三哥……”

    “好疼，真疼，疼啊……”

    白發男人能量告罄，治療不能繼續，同伴抖著哀著，說肚子疼。

    肚子連帶下頭都被炸沒了，他不知道，隻是說疼。

    “我沒鞋底，我……的是地麵，嘿嘿……”

    同伴笑了一下，扯開的角忽然定格。

    這次，死了。

    “是，三哥，我知道，你最幹淨，肯定沒有變態的鞋底。”

    白發男人呆了片刻，抖著手，把同伴瞪著的眼睛合上。

    徒勞地繼續對話：“你很聰明，三哥，壞人都被你騙過了，你炸死了好多人。”

    好像繼續說下去，同伴就還能接茬活過來似的。

    “三哥，對不起，我……我當時已經蘇醒了，我……我看到你被他們抓進來了，可我想再恢複一會兒，想找機會暗殺他們，對不起！我早點出手就好了！”

    男人趴在死去的同伴上，渾抖，痛不生。

    “我要是早點出手，你……”

    “你要是早點出手，他也會選擇同歸於盡，他從被拖進屋裏的時候，就抱了必死的心。”

    喬藍在他後，接了話。

    和葉祈簡短聯絡完，就走到這邊，聽到了兩個人的臨終對話。

    ——我要是早點出手。

    這假設，也在捫心自問。

    出言安這個陌生的男人，卻安不了自己。

    比他們戰鬥力強一些。

    一直躲著，窺探著，袖手旁觀著。

    不隨便幫助不知底的陌生人，是末世苦熬多年形的習慣。惻，疚，自責，早就被一樁樁一件件冰冷的遭遇磨平了。後來可以心安理得地看著別人死在自己麵前，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可是這一次，心裏不好。

    看到那個普通人諂著舐地麵，隻為了爭取一線同歸於盡的機會時。

    看到這花白頭發的男人寧可被殺，也要在臨死吐一口痰在敵人上時。

    還有看到他徒勞無功地，偏執地往三哥半截子上施展治療異能時。

    明明陌路相逢，誰也不認識誰，可心裏，不好！

    如果，如果早點出手。

    在張姓人發現那“三哥”之前就出手。

    或者，在人對白發男人手之前。

    甚至，在白天相遇的時候，就早點出手……

    會不會，這幾個陌生人，就可以不死了？

    茍來茍去，還是跟變態團夥結仇了啊！那張白骨逃走之後，肯定會回來尋仇。所以為什麽要茍？

    “跟我走吧。”

    喬藍在沉默片刻之後，把花白頭發的男人從地上拽起。

    “？”男人錯愕看。

    “不是讓我救你嗎，那就跟我走。你什麽名字？”

    “我猴四……不是，我侯天。”

    男人反複問了三遍，才肯相信喬藍是真要收留他，一個重傷的人。

    重傷，等於累贅，會消耗藥品和食。

    “謝謝！”

    他鄭重朝喬藍道謝。

    他想活。

    可重傷在雪地裏，隻能等死。

    喬藍肯帶他走，就相當於給他一條命。

    他讓喬藍等兩分鍾，最後抱了抱三哥的，又在炸現場找到其他幾個同伴的，有的完整，有的被炸毀了，他認真和他們說再見。

    “這是最後的告別，下次相見，那就是我死了去找你們的時候了。”

    他留地最後看一眼同伴們，回到喬藍邊。

    喬藍有點對不住地告訴他：“可能不是最後的告別，是倒數第二次。”

    男人沒聽懂。

    然後他眼前一花，發現同伴們全都不見了。

    再然後，那些死在兩次炸中的敵人，也都不見了。

    連帶著破屋子，周圍的廢墟，還有幾塊雪地，全都消失，出雪下潤冰冷的地麵。

    喬藍把這些東西全都收走了。

    清除戰鬥痕跡，如果敵人回頭來追查，盡可能不留一點線索給他們。

    然後帶著白發男人，在積雪裏用空間異能穿行，安全起見沒有原路返回，而是兜著圈子繞路。

    大老遠找到一七八糟的普通廢墟，把男人同伴們的釋放出來，掩在廢墟裏，算是重新安頓。

    “告別吧，這才是最後一次。”

    “哦……好。”

    被喬藍異能震驚的男人，再次和同伴作別後，依然沒有回過神來。

    喬藍拉下口罩，“你侯天是嗎，我喬藍，還有幾個同伴，稍後見麵時介紹你認識。”

    又給了對方一枚低級雜質晶核，讓他用晶核清除沾染的雪毒。

    男人盯著的臉，皺眉片刻，遲疑道：“……我好像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