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村芳草遠，斜日杏花飛。

    柳濃綠,花明麗，蜿蜒崎嶇的山路，猶如彎曲盤旋的小蛇，山腳底下，一個荒僻的村落若若現。

    一個著黑服的瘸男子，深一步，淺一步地從山裏打獵回來。

    他麵容普通，氣質卻是文質彬彬，和村裏的泥子，看上去便不同。

    “李大夫，回來了？”天裏勞作的嬸子大老遠看到便跟他打起了招呼。

    “張嬸子好。”李大夫背著竹筐，一手拄著拐杖，山跑死馬，看起來近在眼前，可在山裏走，頗費腳力。

    渾服已然汗，他自然地從口掏出帕子了臉上的汗，又小心翼翼地將帕子放回了袖子裏。

    張嬸子眼睛尖，看到了帕子上繡著兩隻鴛鴦，可顯然針腳不太過關，鴛鴦繡得跟棒槌似的，好好的水裏遊的鳥，兩隻偏偏朝後支棱著。

    張嬸子心裏笑，年過半百，生平還是第一次看到鴛鴦在水中是支棱著的，也算是漲了見識。

    不過年輕夫妻的，誰又不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呢？

    張嬸子念李大夫救過他孫兒，因此將地裏新鮮挖出來的紅薯土豆，一個勁兒地往李大夫的背簍裏放。

    “夠了。夠了……我家就我與娘子兩人，吃不下……”

    “吃不完便放著，紅薯先不著急吃，先放在涼的地方，晾幾天，這樣再下鍋才甜。

    “多謝嬸子。”李大夫背著沉甸甸的背簍，往自家木門走去，路上兩邊的木柵欄上開著鮮豔的月季。

    他剪了幾朵，小心地避開了刺。又穿過了長長的小路，前日才下了雨，山裏的路有些泥濘，都是黃泥。

    他腳又不好，走得很是吃力。

    村頭的幾個半人高的孩子，豎著羊角辮，穿著小肚兜，著錠和著腳丫的孩子，邊拍手邊笑道：“稀奇稀奇真稀奇，一歇哭，一歇笑，兩隻黃狗來抬轎，一抬抬到城隍廟，‘卜咯’跌一跤，撿得一塊煨年糕……”

    “李大夫”遠遠聽著，臉上帶著笑意，從小孩子麵前經過，幾個小孩子見到他，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

    田野的孩子，有時候父母下地勞作，比城裏的孩子多一些質樸，又了一分的禮教。

    眼看著跛腳的大夫不搭理他們，其中一個缺了門牙的小子，撿起一旁的石頭，趁著男人走道水坑邊上時，猛地將手中的石頭擲了出去，泥水濺了男人一頭一臉。

    就連手中的花都落上了泥點子。

    男人原本不在意的臉，轉頭了過來——

    小娃起初臉上有些得意，周遭的取笑聲讓他更是得意，可見到男人沉著臉過來時，他臉上到底是帶了一的忐忑。

    沒等李大夫上前，不遠的門忽然開了:“狗剩——家來吃飯！”

    小娃應了一聲，卻是看著男人，站著沒，因為回家就要路過男人麵前的路。

    他才捉弄了他……

    “狗剩兒？狗剩兒？家來吃飯！！！”人的喚聲又拔高了兩度。

    片刻後邊聽一大姐罵罵咧咧來了:“你耳朵是塞驢了嗎？娘喊那麽大聲你聽不到家來吃飯？下的麵條一會就坨了！你——”

    說著，看到自家兒子和麵前的黑男子時，沉著的臉登時笑了:“李大夫，家來啦？前幾日多謝你給俺公爹看腰……”

    李大夫平靜地看過來，問道:“常年下地，彎腰落的病，要靜養，這幾日好些了？”

    “好多了好多了……”大姐說著，就要提溜自家娃回來，這一低頭正看到李大夫滿的泥點子……

    一個掌便朝著自家兒子打去:“是你幹的好事是不？看我不打死你——”

    小兒趕忙要跑，被自己娘一把拽住了後脖頸，如同拎小似的拎了起來:“還不道歉？”

    小兒委屈地看了一眼男人，耷拉腦袋道:“俺知錯了……”

    李大夫搖頭:“快回吧，我也要家去了。”

    子見大夫不怪罪，這才趕拽著孩子離開了。

    後麵的小孩拍手笑道:“狗剩被娘追著後腚打，屁要開花啦……”

    李大夫對周圍的喧鬧置若罔聞，隻是輕輕抬手，將手中花朵上的泥點子輕輕地拭幹淨。

    這才再次往自己院子裏走去。

    等他轉，後的小再次笑道：“瘸子配聾子，天殘地缺……”

    李大夫腳步一頓，剛要轉，後的孩子瞬間一哄而散。

    “快跑啊，他要過來打咱們了——”

    李大夫無奈地看著小的影，轉往家走。

    籬笆院子收拾得幹淨立正，外麵的小路雖然泥濘，院子裏麵卻是另外一番天地。

    此時，聽到外麵聲響，裏麵的人緩緩地開了門。

    李大夫的娘子也是一襲黑，頭臉包裹得嚴嚴實實，臉上帶著黑紗。

    見李大夫背的背簍很重，作勢要幫他拿，卻被他抬手拒絕：“不用，我自己來，你去邊上歇著，了吧，等我下——”

    說著，也顧不得洗，便往廚房走去，廚房的灶臺上的火，被他臨出門前住了，他又再次加了點柴火，將火燒旺了，又拿著一旁蓋簾下，早上和好麵切好的麵條，下到水裏。

    他還臥了個荷包蛋。

    他忙活得腳不沾地，不多會兒，榆木方桌上便擺在兩萬熱氣騰騰的湯麵，因為麵是自己做的，和外頭買的不一樣，勁道爽。

    子慢條斯理地吃完，頭上除了汗，男子將麵前的紗巾剛要掀開，子卻搖頭。

    “你什麽樣子，都是我的娘子……”

    子仍是搖頭。

    男子無奈，將袖口的帕子拿出來，抬手輕輕地給拭頭上的汗。

    此時過窗欞灑進來，正穿過黑紗，打在的臉上，瓷白細的臉上，若若現因火勢燒傷的疤痕格外明顯。

    李大夫靜靜地看著妻子，等撂下了筷子，這才囫圇將自己碗裏的麵吃完。

    子起要收拾，卻再次被他攔了下來。

    “你等著。”他說著，轉將方才帶回來的花，遞了過來。

    還順勢拿了一支，別在了的頭上：“外麵的花開得很好，晚上天氣涼爽了，我帶你去看看？”

    子搖頭。

    轉走，手卻被男人拉住不放：“我知道你能說話，沒能治好你的臉，是我無能……我會繼續尋找方法，將你臉上的疤痕去掉，相信我……”

    “你的臉不好，我的便不治！”男人堅定道。

    子抬眸看了過來。

    頭振，想說話，可是許久不曾說話，開口便有些困難。

    大火毀了若天仙的容貌，也熏壞了吳儂暖語的嗓子。

    手捂著脖子，努力了一會兒，方才嘶啞著道：“你、這、又是……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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