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淮宇這人極其護短，但在外人眼裏又是位好好先生，不端架子，為人和善與誰都相得很好，但隻有邊親近的人才知道這位笑麵狐貍的本。

    比如今晚，不了解他的人都以為他一腔好意，費心盡力地幫葉盈拉合作，隻有林淺他們幾人看得出來，笑麵狐貍狀似無意地挑起話題，實則步步有章法，拐著彎地就把人辱了。

    林淺想起今晚的事，看不慣他嘚瑟樣子，忍不住踹了他一腳，“合著就你當好人，我們幾個全是壞人。”

    蘇淮宇側躲了下，但沒躲過，大大的黑腳印啪嘰印到子上，他低頭看了眼，臉都黑了，“這是我好不容易買的限量版聯名款，林淺，你給我站那！”

    林淺見形勢不妙，拔就跑，“什麽破子，怪不得限量呢，這麽醜。”

    蘇淮宇：“……”

    沈熙很久沒聽到他們拌，彎著眸子，看著他們你追我趕像小孩子似的嬉笑打鬧。

    夜幕低垂，寥寥幾顆星嵌在空中，月如流傾瀉而下，眼前如一塊巨大的電影幕布，朋友人都在側，生靚麗的好畫卷在眼前慢慢鋪開。

    手被不輕不重地了下，沈熙回神，就見傅司宴正側頭看著，黑眸裏折著細碎的影，他嗓音低沉，“走吧，送你回家。”

    蘇淮宇正好路過，手撐著腰累得氣籲籲，聞言停住腳步，“不是吧，你還真回去啊？”

    傅司宴挑眉，“不然？”

    “換個地方再聚聚，”蘇淮宇瞇著眼睛，抬手往遠某個方向一指，“那有家酒吧，我無意中發現的，特清淨，也沒有這群人。”

    沒等傅司宴說話，林淺氣籲籲地走過來，轉向蘇淮宇問，“什麽酒吧？”

    蘇淮宇：“微渡酒館，名字倒有意思的。”

    林淺的表由單純好奇變為震驚，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對麵的沈熙，某些意思不言而喻。

    沈熙：“……”

    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是憾林淺的基地還沒落實就中途夭折，還是說他倆默契十足，竟同時中意這家小酒館。

    ——

    最後那家小酒館也沒去，沈熙上了一天班，折騰到這時候已經到了極限，哈欠連天淚眼朦朧地跟著傅司宴上車回家。

    林淺還沉浸在千辛萬苦尋覓的小酒館被發現的悲傷緒裏，看到蘇淮宇心裏就堵得難，自然也沒心去。

    於是四個人就這樣散了，但他們都沒覺得失落憾，以後的日子還長，他們還有大把的時間聚在一起。

    ——

    線條淩厲流暢的黑勞斯萊斯在路上行駛，將近淩晨，路上車流如織，頻閃著的霓虹車尾燈融夜裏，路燈影如瀑，整座城市亮如白晝。

    沈熙照舊坐在副駕駛，看了眼平視前方專心開車的傅司宴，沒忍住好奇，“江特助呢？”

    話落時沈熙才覺得這話問得有點奇怪，倆人私下聊天開場白竟然是問候另一個男人。

    果然，傅司宴瞥一眼，語氣涼淡，“這麽關心江特助，你要不打電話問問？”

    沈熙：“……”

    “不是，”沈熙頓了下，實話實說，“我隻是好奇，怎麽每次都是你開車？”

    傅司宴搭著方向盤，漫不經心地回，“太晚了，更何況又不是公事。”

    “噢。”要是沒記錯的話，江特助高額薪資也包括生活助理這一項，點點頭，小聲嘀咕，“沒想到還是個有良心的資本家。”

    經過今晚葉盈這事，傅司宴心思變得敏些，聽這樣說，忽然想到另外一層意思，握著方向盤的手指收，他看著前方，漫不經心問，“怎麽？你們領導對你很差？”

    “那倒沒有。”孩窩在座椅裏小小一團，半捂著打著哈欠，含糊不清地說，“我們領導和善，對誰都是笑瞇瞇的，看著很好相。”

    “嗯。”傅司宴神鬆懈，淡淡應著。

    沈熙哈欠連天的，意識有點朦朧，慢慢降下車窗，夜風灌進來，路燈在視野裏快速倒退，困倦的細胞逐漸蘇醒。

    沈熙腦子清醒些，側頭看向旁邊的傅司宴，不解道，“你突然問我們領導做什麽？”

    沉默片刻，傅司宴打著方向盤拐彎後，慢悠悠地，“好奇，畢竟沒機會驗基層生活。”

    沈熙：“……”

    很好，傷害不大，侮辱極強。

    傅司宴恍若未覺，等紅綠燈時，一手隨意搭著方向盤，漫不經心地看著，“要不你跟我講講。”

    沈熙還沉浸在飽侮辱的憤恨緒裏，“講什麽，基層生活？改天你親自下基層鍛煉就知道了。”

    傅司宴看了眼窗外，片刻收回視線，語調帶著不易察覺的認真，“講講你上班時候的事。”

    “……”沈熙側頭看他，“我上班的事？比如什麽。”

    傅司宴想了想，“什麽都行，想到什麽就講什麽也行。”

    態度極其敷衍，一點都不認真，沈熙想毫不客氣地懟回去，但頓了下，明明今晚滴酒未沾，傾訴卻莫名湧上來。

    上班的事瞞著爺爺從未提過，和林淺偶爾提起，也隻是一筆帶過，那點想傾訴的堆積著，如洪水開閘一發不可收拾。

    傅司宴開得很慢，耳畔微弱的風聲淪為背景，車廂裏隻有孩溫溫的聲線，像藤蔓縷縷攀上他的心髒。

    沈熙靠回座椅裏，慢悠悠地講著，包括第一天去人事報道中途被楊主管帶走，又被楊主管畫餅激勵進項目小組的事，還有項目小組的員和新的朋友。

    想到什麽就說什麽，邏輯很，表達得也不清楚，講完後側頭看向傅司宴，“能聽懂麽？講得有點。”

    “聽得懂，”傅司宴漫不經心地開著車，神很淡，似想到什麽，“你們項目小組有個賀什麽？”

    “賀新白。”

    “嗯。”

    他沒什麽明顯的緒外，神也沒波，沈熙好奇，“你認識他？據說也是富二代。”

    “不認識。”傅司宴沒關注什麽富二代，隻聽說那人是項目小組裏的男生，要天天跟待一起的，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沈熙點頭，“噢。”

    到了門口識別車牌號，道閘桿自開啟，沈熙愣了下，才想起三年前他的車子錄過住的小區係統。

    車燈破開濃厚的夜，停在樓下，沈熙側解開安全帶，餘裏瞄見傅司宴也解了安全帶，清冽嗓音隨著開門聲傳來，“走吧，先送你回家。”

    清冷月鋪滿庭院，樹影搖曳，灑滿一地的斑駁碎影。

    接近淩晨時分，小區裏早已陷沉睡，四周靜謐得隻有腳步聲，電梯開門關門、緩緩上行的聲音。

    倆人一路無話，直到沈熙開門，傅司宴懶散地靠著門框，安靜地看著輸碼，溫聲，“我送你回家，都不打算邀請我進去喝杯水？”

    沈熙：“……”

    沈熙那點困倦的瞌睡早已被夜風吹得七零八落，這會兒腦子很清醒，神經敏。

    男人一貫的懶散姿態，開口卻是不知恥故意逗臉紅的話，沈熙抬眼，看到他眼瞼下淡青的管，眉心不易察覺地蹙著，清雋的麵容著疲憊，似乎很久都沒休息好。

    沈熙斟酌了下，盡量說得自然，“要不今晚別走了。”

    傅司宴似乎沒聽清，“什麽？”

    沈熙頓了頓，還沒開口，耳尖爬上一抹嫣紅，“我的意思是這麽晚開車不安全，要不在這將就住一晚。”

    門裏的孩垂著眼眸，刻意躲避他的視線，玄關暖燈攏著小的影。

    傅司宴靠著門框，抬眼掃了一眼樓道走廊的窗外，煞有介事道，“確實很晚了。”

    沈熙故作鎮定地點頭，側讓開，方便他進來，“嗯，晚上開車不安全。”

    傅司宴看著孩明明紅著耳尖、慌得不行卻仍故作平靜的模樣，他忽然想笑，但怕孩誤以為他是在嘲笑，小姑娘脾氣一點就炸，到時候直接把他關門外就得不償失了。

    ——

    小小的公寓裏一片靜謐。

    沈熙著坐在沙發裏的傅司宴，一時不知道先前留他的決定是對是錯，沙發很小，他屈著長坐在那。

    明明是在自己家裏，沈熙卻有點局促，起，像是招待陌生客人，“你坐會兒，我去給你倒杯水。”

    孩細的睫羽輕著，像蝴蝶煽著明翅膀，澄澈的杏眸裏除了驚慌還是驚慌。

    傅司宴一瞬不瞬地盯著，無聲地勾著角，故意逗，“不想喝水，喝橙可以嗎？”

    “……可以。”

    沈熙轉去了廚房，冰箱裏擺滿了一層橙，不喜歡喝飲料，但有時想喝些酸甜有味道的，首選就是橙。

    隨意拿了一瓶，關上冰箱門，走到沙發旁邊遞給他，傅司宴接過，“謝謝。”

    沈熙沒忍住問，“你怎麽知道我這有橙？”

    傅司宴抬眸看，“猜的。”

    沈熙坐在側邊沙發裏，撈起後的抱枕，漫不經心地看向他，“噢，這樣。”

    他擰開瓶蓋喝了口橙，仰頭時側臉線條利落分明，脖頸修長，凸起的結上下。

    沈熙不經意掃了眼，就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看向窗外。

    直到耳邊的聲音響起，“主要是你喝橙已經習慣了。”

    沈熙想了想，“那是三年前的習慣。”

    “嗯，”傅司宴放下橙，隨意靠在沙發裏，漫不經心接話，“習慣很難改變。”

    沈熙抱著茸茸的白抱枕，若有所思，“也不一定，習慣也會變的。”

    傅司宴看一眼，“但你沒變。”

    沈熙還真沒想過這類問題，仔細想想，三年前和現在的自己差別並不大，比如都喜歡吃紅燒排骨，喝飲料都會首選橙，但也有些變了，酒量比三年前更差。

    但傅司宴語氣篤定，沈熙側頭看著他，“我哪裏沒變？”

    傅司宴勾著角，“想知道？”

    沈熙點頭，“嗯。”

    西包裹的長屈居在茶幾和沙發之間，傅司宴坐直，目落在孩泛著一薄紅的耳垂，意有所指，“比如，臉皮薄？”

    他似笑非笑地凝著，心愉悅，黑眸也染著笑意，“這算不算習慣？”

    沈熙才反應過來上當，沉默片刻，不不慢地回，“你也沒變。”

    傅司宴眉梢微挑，“比如？”

    “臉皮還是這麽厚。”沈熙明顯意有所指。

    傅司宴：“……”

    果然沒變，還是那個一點就炸、張牙舞爪得不肯吃一點虧的小狐貍。

    傅司宴裏積攢幾日的疲憊乏力在此刻全都消散了，修長的手指抵著眉心，他笑著問，“哪裏臉皮厚了？”

    沈熙沒說話。

    “嗯？”傅司宴不依不饒，“別冤枉我。”

    沈熙抓著抱枕，聲線低了低，“我剛才隻是客氣下，你就真進來，不是臉皮厚是什麽？”

    傅司宴：“……”

    他知道小姑娘還在為剛才邀請他留宿這事耿耿於懷，他理解，小姑娘二十年頭一次做這種事，難免會害。

    他耐心地給順，“我們是合法夫妻，我家就是你家，你家也是我家，我回自己家，這有什麽？”

    不提還好，小姑娘似乎想起那荒唐事，耳尖一紅，當即扔下抱枕，飛快地朝浴室走去，丟下一句，“一大把年紀也不害臊。”

    傅司宴：“……”

    著孩落荒而逃的背影，約出一抹嫣紅的耳廓，傅司宴勾著角，無聲地笑了。

    今晚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那句進屋喝水不過是隨意說著逗開心，他在麵前總有點惡劣子，想看臉頰泛紅，張牙舞爪勢必要討回來的可模樣。

    但沒想到的是，能請他進門，還仰著小臉，一臉認真地跟他說“晚上開車不安全”。

    浴室水聲持續著。

    傅司宴拿了本書隨意翻看，半個小時後，後傳來響聲。

    他抬眼去，就見孩站在浴室門口，裹著白浴巾，姿窈窕，細腰不堪盈盈一握，在外的白皙勝過雪。

    孩睫羽沾著潤的水汽，杏眸水盈盈地看著他，嗓音乖，“今晚你睡哪？”

    傅司宴頓了下，“什麽？”

    孩仍用那把沾染著水汽的輕嗓音問他，“今晚你睡沙發還是睡床？”

    傅司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