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朵罌粟，像是不聲，一寸一寸的侵他的。

    裴西宴越想，腦袋愈發的脹痛，像是有無數隻的螻蟻在啃噬著。

    池嫣瞧見他痛苦的模樣，不願讓他再深想。

    “阿宴哥哥，我們先去看看小景吧。”

    池嫣牽著他的手，往嬰兒房走。

    此時糯糯的小家夥仿佛就是他們最好的救贖。

    一進門，裴西宴便從月嫂手中將孩子抱了過來。

    他繃的思緒和，終於，也漸漸地，得以化。

    月子裏的第七天，池嫣坐在嬰兒床邊，看著偶爾憨憨大睡，偶爾哼哼唧唧的小家夥，仍是覺得如夢一場，尤其是……當他還安安靜靜，穩穩當當的陪在自己的邊，那就更加了。

    有那麽一瞬間，池嫣覺得這一生，若是這畫麵定格在這也好的。

    可偏偏，就是從那天開始，裴西宴的行蹤又開始變得飄忽不定了。

    他不再常回池家了。

    *

    裴西宴回到京州後的第十天，去見了一次顧征。

    兩人的會麵很。

    在淩晨，高樓大廈的天臺。

    沒有燈，隻有星辰的餘暉散落，在沉悶的黑中，亮起一層朦朧昏暗的線。

    隨著一陣夜風吹來，男人指尖夾著的那煙明明滅滅，不經意之間，已經燃到了盡頭。

    顧征聲音有些沉，“這兩年來，他在京州的滲範圍越來越深，越來越廣了，就連京州警方都有他的線，以至於上次在京州清剿方毅生餘黨的那場行被人泄了出去。”

    顧征口中的他，是紅三角的風雲人。

    這一切很難不讓人想到二十餘年前的九一五事故。

    當年那場掃黑緝毒行本是經過嚴的計劃，本以為是萬無一失的清剿行，卻不曾想，因為出了鬼，造京州刑偵大隊一百餘人全軍覆沒。

    “那個鬼還沒有被查出來？”

    “是。”

    裴西宴自嘲的笑了聲，眼中卻勾著一玩味，“但他有可能知道，我在紅三角的份了。”

    “總之，這段時間你得小心謹慎一點，為了池小姐一家的安全，最好也不要再出那裏了。”

    這種事，顧征本以為不用自己說，裴西宴也能明白，但據他前一段時間的行蹤來看，他似乎有些難自控了。

    “謝謝顧隊的提醒，我知道了。”

    他聲音聽不出什麽波瀾，以至於就連顧征這樣閱人無數的人，都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思。

    與顧征的這一次見麵，持續時間並不長。

    半個小時後，兩人分道揚鑣。

    裴西宴開著一輛低調的黑越野在夜中疾馳，速度很快卻漫無目的。

    如今池家，已經不是他隨隨便便，輕易就能去的地方了。

    當然，裴西宴也沒曾想過，會因為一場大火，那裏也為了他再也不能回去的地方。

    冥冥之中，有些軌跡，有意無意間，正在與前世重合。

    *

    裴西宴車速很快。

    車窗被放下，夜晚的風，呼嘯而過，又疾又狠，像是刀子一樣刮在他的臉上。

    池嫣打來電話，問他在哪，今晚會不會回家。

    他說，不回了，你要早點休息。

    那邊，沉默了很久。

    “但是我已經失眠兩個晚上了。”池嫣有些沉悶的出聲。

    裴西宴抓著方向盤的手有些用力，手背上，青筋凸起，他在竭力克製，忍。

    池嫣都這麽說了，還是沒有等到他的回答，不由也有些失落。

    分別的日子，總是太過痛苦了。

    “你什麽時候才可以回到我的邊呢？”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問自己。

    他想說，或許這是一段很漫長的時。

    如果有一天，等不下去了，你可以不要在原地等待，大膽的往前走。

    然而那些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便聽見池嫣堅定有力的聲音。

    “沒關係的，不管多久，我都等。”

    知道今晚等不到回池家，池嫣終於還是妥協著，往後退了一步。

    “睡覺前最後一件事是記得給我發消息，醒來後第一件事，也是這樣，行嗎？”

    他不留痕跡地放緩著呼吸，回應：“好。”

    池嫣頓了好一陣後，這才悄無聲息地將電話給掛斷了。

    裴西宴開車在京州海大橋上兜了兩圈後，回到了一公寓。

    他剛到家，就接到了秦森打來的電話。

    “老板，你讓我查的事兒，我已經有些眉目了。”秦森的聲音聽上去有幾分難得的，“我把資料發給你！”

    裴西宴去到一間書房，打開電腦，一封加的郵件彈了出來。

    他眸落在電腦屏幕上，對著那份麻麻的資料，一行接一行 仔細的看。

    越往下看，他的眼神，越發的沉。

    最後，他的目定格在一張有了歲月痕跡的舊照片上。

    那是一張大合影，在他十二歲那年 ，在那座如牢籠一般都在瘋人院所拍下的。

    關於那張照片，裴西宴約有些印象，他記得，當年有一個慈善機構帶著十幾名誌願者和一群記者來這做慈善。

    最後臨走時，拍下了這張大合照。

    十二歲的年，因為英俊的容貌 和超出同齡人沉穩清冷的氣質，在那張大合照中，尤其矚目，如鶴立群一般的存在。

    雖然對拍照這事有些印象， 但這是裴西宴第一次看見這張照片。

    他的目在這百餘人的大合照上掃了一圈後，很輕易地就落在了站在與他相隔兩個人距離的男孩上。

    倒也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因為這個男孩，眉目清秀俊朗，如高山白雪一般幹幹淨淨。

    一點都不像……瘋人院出來的瘋子。

    “雖然時間有些久遠，很多東西都難以查證，但可以確定的是，當年他就是與老板你那得最近的那個人。”

    秦森費勁千辛萬苦，拿著照片，找到了當年瘋人院的院長。

    老院長年事已高，久病臥床，已經走到了這人生的最後一程。

    若不是秦森及時， 怕也趕不上這最後一麵。

    老人家記憶模模糊糊，卻還記得那麽一段裴西宴與他的故事。

    “他姓荊。”秦森說。

    裴西宴目從屏幕上的那張照片回來，緩緩地往後靠了一把，他閉上眼，令人窒息的沉默像是一纏繞人脖頸的繩索，死死的勒著。

    許久後，秦森才聽到對方低著聲音的問道 ，“姓荊？”

    “是，不過，什麽名字，無從得知。”

    十六年前，一場大火，將這座瘋人院化為灰燼，夷為平地。

    僥幸活下來的人，屈指可數。

    秦森縝的調查過了，幸存者包括老院長在，也隻有六人。

    其餘幾人不是重傷過度，躺在ICU裏，為永久醒不來的植人，就是深刺激，瘋瘋癲癲，已經沒有了正常人的意識。

    所以秦森甚至沒有辦法，向他們問出那個人的名字。

    “老板，你對這個人，也沒有丁點印象嗎？”秦森小心翼翼地問出了自己想問的。

    按照老院長的意思，他們不是曾經在那樣一個地方，玩得最好的同伴嗎？

    裴西宴怎麽會沒有丁點的印象呢？

    這其中，到底是哪裏出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