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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小黃門來宣他二人進殿時,商已恢復了冷靜鎮定,將淚痕的乾乾淨淨，除了眼眶略紅並無異，不過對於一個未婚夫剛剛捅破天的可憐小子而言,這也算正常。

三皇子神奇的發現孩就跟變了個人,向皇帝和諸臣行禮時又恭敬又謙卑,聲音中甚至帶了幾分畏懼好像剛才那個在殿外砸玉玨罵皇子的人不是似的。

穹頂上油池吊燭高懸,周圍每隔三步就列有一盞等人高的十二岔連枝燈,將整座大殿照的如白晝般明亮。自座以下,左右兩排按秩坐了約二十位大臣,其中大多數商都見過，三分之一還是面孔。皇帝側坐在座上怒氣沖沖,左邊是拉著他袖子猶在哭求的崔侯。

商心想，皇帝對凌不疑還是念的，只宣見這麼些人,還有好幾個是能帶節奏的心腹；若是召開大朝會,一旦群臣山呼海嘯請陛下置凌不疑以正國法，那就不好下臺了。

「陛下,那豎子就算犯下滔天大錯,您也要網開一面啊」商和三皇子進殿時,正聽見崔祐糊著鼻涕眼淚說出這一句。

商嘆息。人和人真是不同的，同樣是了欺瞞被蒙在鼓裡，甚至到此時崔祐還稀里糊塗不知究竟，但他想都不想,爬下病榻就來為凌不疑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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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大步走到崔侯旁跪坐下，皇帝沒有看他，只朝商招招手，商便跪坐到皇帝右下方位置上了，然後借整理袖之機瞧上方座，不免怔了下。

皇老伯自來和善，哪怕坐了龍椅也不改本。在長秋宮時多是和悅，在越妃常是無奈莞爾，便是在尚書臺也不過多了三份閒散的腹黑因他睿智過人，三分腹黑也基本夠收拾朝政的了；遇上重大國事，再添幾分計謀就是了。

然而此時，皇帝周散發著難以消散的戾氣，濃眉鎖，面沉黑，眼中怒意難化就是三公九卿一齊叛變投敵外加皇后越妃要跟他離婚也不過如此。

商暗嘆一聲。若是往常，絕不敢去皇帝的霉頭，可現在哪怕皇老伯怒氣衝天，該求的還得求。

崔侯還在哭哭啼啼，汝王世子站起來，怒道：「啟稟陛下，您是知道臣弟的，從來與凌家不來往，城侯夫婦幾次邀宴，侄兒都勒令家小不許過去。若不是為了淳于氏和凌益那點破事，阿父與阿母也未必鬧到後來的田地可是」

他深吸一口氣，「氣惱鄙夷是一回事，殺人放火是另一回事啊霍夫人再委屈，他凌不疑也不能為著替母親抱屈就弒父啊弒殺生父，天理難容，家母氣的一日不曾進食，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然這樣狂悖不堪之事」;

這番話說的合合理，周圍響起一陣贊同之聲。

皇帝默不作響，虞侯笑笑道：「世子莫要激憤，且先坐下。誒，對了，汝老王妃如何。半個月前我聽說老王妃已經水米難進了。」

汝王世子一滯：「家母前幾日起有些見好，飲食，飲食如常了。」

虞侯笑瞇瞇的哦了一聲：「原來如此，甚好，甚好。」

汝王世子不悅：「虞侯這是何意」

虞侯笑而不答，吳大將軍接過來：「虞大人的意思是，為免人家覺得你欺君邀賞，詛咒尊親早死，以後還是等真的病危了再稟報的好世子莫瞪我，我這是為了汝王府好啊。」

汝王世子面孔漲紅。

其實他真的跟凌家沒什麼，不過老娘終究是自己親娘，當初嗚呼哀哉的躺在病榻上氣若遊，只是一遍遍求他向皇帝稟告，他怎能不同意。

「家母之事，並非汝王府有意欺瞞，實是，實是未曾料到」汝王世子神艱難，「陛下，家母是個糊塗的，可是裕昌郡主無辜啊年守寡，一直賢淑自守，從無半點招搖跋扈，好容易說上了親事，如今卻，卻」

說著他竟哽咽了，「案之後，淳于氏母子連夜逃到家母，直如驚弓之鳥啊幸虧淳于氏與家母往親，十幾年來養有信鴿傳書，昨夜家母得信後立刻派家將前去搭救，此時，此時瑩便又要守寡了」;

一名鬍鬚有些歪斜的壯臣子倏然立起，高聲道：「世子說的是誰人無親，誰人無故陛下，臣也不遮著掩著了，我妹妹是凌老二的續弦前些年世道，連著死了兩個郎婿，好容易嫁了凌老二，也算夫妻和睦。誰知一夜變故，又了寡婦如今正在家裡尋死覓活，臣跟誰說理去凌不疑要為親娘抱屈，衝著凌益去就是了，何必趕盡殺絕，連凌老二凌老三也宰了，莫不是狂大發，嗜了麼」

大越侯皺眉道：「你不要聳人聽聞。真的嗜，趕盡殺絕，你妹妹的幾個孩兒怎麼還好好活著。還不快快坐下」

另一位黑臉膛形略矮的大人不忿道：「他凌不疑殺的也不了凌老二和凌老三的幾個大兒子可是死的死傷的傷」

中越侯道：「刀槍無眼，對陣之際你死我活，哪裡顧得上誰的兒子誰的郎婿。」

黑臉大人一頓，怒沖沖的坐了回去商立刻明白這黑臉的兒估計是嫁給了凌不疑的某位堂兄。

一位面白須的大人直起，朝側對面的紀遵道：「紀大人，您是廷尉，不說兩句」

燈火之下，紀遵臉上尤其顯得壑縱橫。只聽他道：「昨夜凌不疑犯下數樁大罪，弒父，矯詔，弄兵，欺東宮，禍朝政，不論凌氏夫妻的恩怨，不論凌氏父子的恩怨，老臣今日只問國法王律若這些罪名一一確認，凌不疑便是罪當萬死」;

商暗一聲糟糕，薑還是老的辣，紀老兒才是切中要害。

崔侯一下立起，指著紀遵急切道：「紀老兒，你你子晟也是看著長大的，他十四歲時還你是教他看刑案律例的他如今在山崖下苦苦挨著一口氣，你怎能落井下石」說著他忍又哭了出來。

紀遵如老巖，面翳森然，不發一言。

那白面須的大人直向皇帝抬臂作揖：「陛下，親親相是為人之常理，諸位大人也是關心則。何況國有國法，凌不疑縱然有千般的苦衷，也不該弄兵政，差點鬧的六軍營躁。若今日陛下不予罰，臣唯恐將來禍患不斷」

大司空蔡允拍著大，贊道：「此話有理」

那歪鬍子大人似乎得了靈，也仆地痛哭起來：「陛下啊，臣知道您念著霍家舊，可是凌家三兄弟也與我等幾十年故舊了，他凌益雖然文弱，可也是一刀一槍跟我們從縣拼殺出來的啊如今他家差不多被滅了門，您不能不給他們做主哇」

「陛下，凌不疑連自己都親生父親都能殺，可見涼薄歹毒，禽不如，您千萬別念著對他的養育之啊」

然後其餘十幾位大臣也紛紛響應，或呼籲，或哭泣

「你們說夠了沒有」

一聲高呵斥響起，眾人連忙扭頭看去，只見三皇子忽的暴起怒喝。;

三皇子面罩寒霜，冰棱般的目一一掃過眾臣：「翻來覆去就那麼點話，與今日上午有何不同為臣工，不思昨夜之事其中的蹊蹺，只知道顧著自家姻親，嘰嘰歪歪，夾纏不清，要你們何用你領的究竟是朝廷的秩還是他凌家的」

在三皇子的震懾之下，眾臣一時竟然齊齊噤聲。

皇帝微微轉頭，神複雜的看了自家兒子一眼；兩位越侯看向外甥的目既驕傲又為難；虞侯微笑不語，老神在在，吳大將軍很練的將虞侯座前的淡酒挪到自己面前。

商想，若是要比威勢和氣魄，一串太子捆起來都比不過三皇子。

「子晟自小養在長秋宮，父皇悉心栽培，我等手足相待，哪怕就是個瞎子，也看得出他將來前程似錦，不可限量他瘋了還是傻了，好端端的跑去滅自己父族滿門，再讓你們這群比瞎子還不如的來聲討他你們倒是撿起許久不用的腦子想想，以子晟沉穩老的為人，他究竟為何要做這等匪夷所思之事，勝於在這裡喋喋不休，老調重彈」

三皇子吼聲如雷，氣勢如虹，的汝王世子等人頭都抬不起來。崔侯一面揩淚一面道：「三殿下說的是，這其中必有蹊蹺」

過了半晌，那白面須的大人才試探道：「敢問三殿下，殿下以為其中有何蹊蹺」;

「孤不知道，反正孤知道其中必有。至於什麼，難道不是該你等思量的麼不然要眾臣何用」三皇子簡直蠻橫的理直氣壯。

商繼續嘆息。

不知哪位大神曾說過，君臣好比妻妾，不務實際的讀書人們好比自以為是的男人。男人總盼著妻妾和睦，融融其樂，然而那只是傳說。事實上，不是君強臣弱，就是君弱臣強，鮮例外。不過相比太子連幾個中等臣工都應付不了，三皇子的強勢顯然爽多了。

大司空蔡允看了虞侯一眼，虞侯微不可查的點點頭，蔡允拱手道：「事起倉促，眾說紛紜，不知三殿下有何見解，不如說出來給陛下和愚臣等聽聽。」

商暗罵：老頭，果然和你未來的侄婿天生一對

三皇子對目前氣氛表示滿意，不聲道：「程氏，你來說。昨夜是你告知父皇子晟要去凌家別院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這話一說，眾人的目齊齊向自進殿後一直默不作聲的纖弱孩。

那位白面須的大人道：「原來是程小娘子啊，凌不疑是你未來的郎婿，你今日莫不是要來為說清」

三皇子搶過話頭：「適才丁大人還說親親相是為人之常，程氏就算想求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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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人一噎，復道：「程小娘子，凌不疑雖犯下滔天大罪，可畢竟與你有姻親之盟，你昨夜怎好出告他的罪行呢」

「那是因為姻親還未，程氏先顧著自己父兄家族又怎麼了」三皇子不耐煩道。

眾臣：道理都被你說完了，自然我們都不敢怎麼了。

虞侯輕笑一聲，出來當和事佬：「丁大人稍安勿躁，先聽聽程小娘子說什麼。程氏，是不是子晟對你說出了，你盡可一一道來。」

崔侯一個勁道：「沒錯，商你說吧說吧」

商就像個惶無依的尋常小姑娘一樣垂著頭：「在昨夜之前，子晟大人並未對妾說過什麼。」

虞侯疑道：「那你如何知道子晟昨夜會去城外，又如何知道他要對父族不利」

「其實妾心中對子晟大人的疑，由來已久。」小姑娘緩緩的抬起頭，弱的目求助般的劃過下首諸臣，「難道眾位大人從未覺得子晟大人上有些奇異之麼」

眾臣：你都這麼說了，我們怎好說自己什麼都沒察覺當下便高低不一的含糊了幾聲。

「記得那回在杏花別院，侍奉霍夫人的阿媼告訴妾，霍夫人對兒子溺的很，尋常高一點的地方都決不許去的。可妾分明記得子晟大人曾說過，他年時父親時常會將他舉高拋接玩耍。諸位大人覺得奇不奇怪」商道。;

眾臣心道：這有什麼奇怪的，聽你一個毫無見識的深宅小娘在大殿上說閒話才是奇怪

最後還是吳大將軍開口：「哪裡奇怪，兩件毫不相干的事嘛。」

「非也。」商有些無奈，「倘若霍夫人連稍高都不許兒子去，怎會讓凌侯時常將兒子舉高拋接呢」

眾臣一愣，丁大人道：「或許霍夫人深信郎婿不會摔傷孩兒，或許凌侯背著霍夫人與兒子玩耍這不過是宅婦孺小事，有什麼值得糾纏的」

大家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皇帝忽然開口：「不對，君華數年不育，得之不易，對兒子看的極。即使在家中，凌益也從來不敢舉高拋接兒子。商，你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