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苦主

正月十八，剛過了元宵節。

節日的餘慶化去了積雪。

東風遠來隔年。

吞沙吐雪數月的北風稍有收斂，將涼州四野讓出部分。

在山之巔，在雲之腳，寒風熱流匯，打出一場場細雨。

草木於是萌。

洪府，明善堂。

梅花與竹葉妝點了窗景。

屋五人分主客坐。

來者是負渾然六脈修為的宮家家老宮明遠以及兩位年輕子弟。

宮家是涼州同城的第一家族。

其當代家主宮珩有先天巔峰修為，在涼州西元磁境以下，號稱戰力第一。

洪家負責接待的則是「火須明王」洪明以及洪勝。

「元宵剛過便冒昧拜訪，實在是不得已。」

宮明遠於座中拱手道。

「但剛剛宮某所言，還請貴家斟酌。」

他頭戴高冠面白無須，皮輕薄得能看清其下青筋。

此時宮明遠輕聲相請，便有威勢引而不發，令人不敢輕視。

「我素知天下人傳天下事，卻沒想到消息會走得如此之快……」

洪明豪笑道。

同城距金海西南三百里，與金沙瀚海最南端毗鄰。

「我金海諸家聯手剿滅海上飛至今不過一個月出頭，中間還夾著大年，沒想到連三百裡外的同城都知道了！」

洪明意味深長地著宮家三人。

「海上飛盤踞多年，如今被一舉連拔起，此乃功偉績，哪裡是尋常事能比的？」

宮明遠恭維道。

「再者，我涼州諸大族間多有聯姻，正月里不了年節往來，消息擴散自然飛快。」

他這番話說得倒是不錯——除夕過後，洪家也來了許多別家子弟給娘舅拜年，吃喝之餘便是吹牛打屁。

洪家二人略略點頭。

「宮長老的意思，我們明白了。」

洪勝接過話。

「海上飛一戰，我們確實有些收繳，但比預計要不。」

「都說狡兔三窟，萬霽為人謹慎，也不知在沙海有多巢。」

「我們估計許多財都被他分散藏到了別。」

他說著出苦笑。

宮家三人面微冷。

「不過如您所說，確實也找到了些貴家丟失的東西。」

洪勝繼續說道。

「大約有幾塊玉佩，還有帶有貴家徽記的木櫃家私。」

「這些東西我會安排人送到您下榻的地方，完璧歸還。」

他說完后自顧自飲了半杯茶。

這是送客之意。

然而宮家三人毫無要走的意思。

「宮某先謝過大公子好意。」

宮明遠口中稱謝，但話中殊無謝意。

「不過據我聽聞，貴家此次凱旋可是獲利匪淺。」

此話一出，氣氛立刻張起來。

「宮長老何出此言？」

洪勝出一笑意。

「街頭巷尾的傳言，都是無憑無據的。」

宮明遠搖了搖頭，徑直反駁。

「我聽說金海諸家的隊伍是臘月十二回的城，帶回來數百匹戰馬幾十輛大車。」

「事後清點財貨，總貨值至有六萬五千兩。」

「你是從哪裡聽說的？！」

洪明沉聲問道。

對方的數字給得太確，必然是有人告知。

洪勝同樣心頭一跳，但相比火須明王，他到底還是沉得住氣一些。

宮明遠微微一笑。

「明人不說暗話，宮某就直言了。」

「半個涼州都知道，驚沙公尚在的時候，海上飛縱然借了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襲擾金海城的商隊。」

「前些年，萬霽四面劫掠，流的是我們的，搶的是我們的。」

「只可惜我們一直找不到他的老巢，否則我家家主早就出手！」

他說著，目沉然掃過洪家二人，自懷中取出一本薄冊和一封火漆信件遞給他們。

「這是幾年來宮家因海上飛損失的財貨賬目，每一次犯案的時間、地點、死傷人數都有記錄。」

「信件是同城城守府落印出，以茲證明。」

洪勝二人一人翻冊、一人拆信，各自讀驗。

賬目里記錄了十一次襲擊，財加總評估為兩萬五千兩白銀。

這還沒有算損失的車隊和人手。

「宮某當然知道，洪爵爺此次親自帶隊剿匪，貴家也有不傷亡。」

宮明遠見兩人翻完，又說道。

「如果我所聞不差，應當是戰死四十餘人，傷亡一百七上下？」

這數字太確，再次聽得洪家二人皺眉。

「所以於於理，這兩萬五千兩我們不可能全都要回。」

「不如就請歸還一萬五千兩，其餘的就算是酬勞，如何？」

洪明聞言，臉已沉如水。

一萬五千兩白銀差不多相當於洪家每年結餘的五倍。

這筆錢可以置辦數千畝田產，或者將朱騎連馬、帶甲，再加上全套武一起反覆武裝三次。

「閣下這是蛇人大開口啊！」

洪明諷刺道。

「洪某人不知道宮長老是從哪裡聽來的六萬五千兩這個數，但總之我洪家是沒有的。」

「還是那句話，有宮家徽記的那幾樣什我們會送回……」

「其餘的，誰來覬覦都沒用！」

說到最後，他已然聲俱厲。

······

一個時辰后，雄院會客室。

洪明、洪勝過來向洪堅彙報。

在座的還有洪武、洪禮二人，以及專門被來旁聽的洪範。

「算上兩天前上門的權家和盧家，這是年後第三批過來的了。」

洪勝說道。

「三家都是來要被海上飛劫去的財。」

「權家要一萬兩，盧家七千，今日來的宮家要得最多，足足一萬五千兩。」

「三家加總共三萬兩千兩，是總戰利的一半。」

他口中的戰利自然不包含洪範私下找到的東西。

那一百五十張百兩銀票與疑似龍嗣至今洪家只有三人知道。

「空口白話就想掏走三萬兩？」

洪武不屑道。

「這回是大兄出馬，我們還付出如此多損失。」

「如今財貨都已分到各家，那些金銀上也沒有名字，我看他們是白日做夢！」

他越說越是憤怒，還想再講，卻被兄長抬手制止。

「這三家帶來的賬目你們驗過了嗎？」

洪堅問道。

「我讓求德親自驗過了。」

洪明回道。

「不能說完全對得上，但是十中五六是對得上的。」

「考慮到多年來海上飛的銷贓進出，恐怕他們的賬目記載不虛——畢竟還有玉泉和同兩城城守府的信件證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