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天氣霾，約要下雪。

    早起時刮風，吹得禿虯枝簌簌作響，風聲嗚咽。

    程柏升早起後，先去了盛長裕的房間。

    他拿蘇城的簡報給盛長裕，又對他說：“查到了住在六國飯店的是誰。是孟昕良。”

    “他還活著？”盛長裕語氣冷淡。

    這三年，孟昕良幾乎不在蘇城活了，所有事推給雷鉉。

    雷鉉不及他的本事，幫了幾次，幸而孟昕良及時回來理。

    他變得神出鬼沒，時常消失好幾個月。盛長裕的報發現，他每次都是去港城。

    孟昕良第一次離開，從港城走的；他在港城開了三家俱樂部，把能管理生意的管事，全部帶走了。

    至於他在港城的活，盛長裕的報沒查到特別有用的。

    孟昕良短短時間布局，港城了他的庇護所，極有人可以打聽到他行蹤。

    他悄然退。

    這個人很懂分寸，與政客們往過，但極和盛長裕作對，盛長裕容得下他。

    他今年有幾個月都在蘇城，也和程柏升見過幾麵，他有了“金盆洗手”的打算。

    在這個關口，他突然出現在北城，還和聞太子爺見麵，有點微妙。

    “孟昕良活得好好的。不過，咱們的人沒瞧見孟昕良。怕打草驚蛇，也沒靠得太近。”程柏升說。

    到底是北城，行事低調些。

    盛長裕一邊翻閱蘇城的簡報，一邊漫不經心回話：“紮堆也沒什麽用。要是這次的事，孟昕良搞鬼，就宰了他。”

    程柏升：“此次事關重大，孟昕良要是不知分寸，咱們沒必要容他。”

    又說，“我等會兒往六國飯店打個電話，問問孟昕良房間的號碼，約他見個麵。”

    盛長裕：“隨你。”

    “你上午做什麽？”

    “去趟白家。既然來了，總要和閣的人見一麵。先晾著聞家。”盛長裕說。

    程柏升：“你一個人去？”

    “怎麽，你跟著去打架？”

    “白總理這個人，非常險狡詐。”程柏升有點擔憂。

    “政客就沒有不狡詐的。他狡詐，能抵擋千軍萬馬，也算他的本事。老子去見一見、學一學。”盛長裕神慵懶。

    程柏升不再說什麽。

    盛長裕下樓吃早飯，然後又回房看他的簡報，等著時間出門；程柏升則往六國飯店去了一趟。

    六國飯店的總經理接待了他，從前臺打了個電話上樓。

    沒人接聽。

    “媽，媽，一……”

    程柏升聽到後有小孩說話，嗓音糯聽，含含糊糊的說著話，隻喊媽的聲音比較清晰。

    他回頭，瞧見年輕人穿著皮草大，茸茸的領子，看不真切。

    程柏升不好盯著人家年輕太太瞧，收回視線。

    人手抱孩子，笑著說：“他穿了多啊？重了五斤不止。”

    程柏升猛然回頭。

    人抱著孩子，進了旋轉門，程柏升目不轉睛看著。

    他覺得自己瞧見了寧禎。

    他顧不上和經理說話，急急忙忙追出去， 門口的汽車已經開走了。

    程柏升被寒風一吹，凍得渾激靈，也清醒過來。

    “我怎麽回事？”他自問。

    怎麽老覺得那年輕太太是寧禎？

    的確像。

    聲音像；旋轉門那一瞥，五也像。

    可他無法相信寧禎有了個孩子。

    他轉回六國飯店的大堂，總經理告訴他，樓上電話沒打通。

    “……方才那個穿皮草、抱著孩子的太太，是誰？”程柏升問總經理。

    經理：“不太清楚。”

    可能是真的不清楚；也可能是保，不想把客人的份告訴程柏升。

    程柏升走出六國飯店，還怔愣了好一會兒。

    寧禎帶著圓圓去逛百貨公司。

    不能把孩子總留在飯店房間，他會鬧騰，需得帶著他出去逛逛，買點點心、小玩哄他。

    早飯還是在飯店的餐廳吃。

    吃早飯時，孟昕良的隨從進來，對說：“小姐，對街的華安飯店，住了大人，是盛督軍。”

    寧禎聽了這句話，半邊子都麻了。

    知道北城要審判他。

    這次帶足了自己三年收集的證據，就是為了這場審判，以及殺了聞梁予，替自己父親報仇。

    可沒想到，盛長裕真的會來。

    多危險！

    出門的時候，目特意不看對街的華安飯店，隻是催促司機趕出發，別做停留。

    坐在汽車裏，寧禎心神恍惚了片刻。

    此行最大的變故，竟然是他。

    臨別時，他滾遠點，不要出現在他麵前。

    一晃眼，三年了，他的近況如何？

    寧禎這三年都沒跟家裏通電報，隻和大嫂聯係。

    大嫂說家中平安，自己生了個小兒；金暖生了個兒子，小侄兒滿了周歲。

    寧策尚未結婚，對婚事始終排斥，但姚雲舒帶著母親和弟回到了港城，他也知道了。

    祖母和母親的還好，已經從打擊中回神。

    蘇城安穩，這三年華東四省隻有過一次大規模的戰事，是其他軍閥試圖吞並盛長裕的地盤。

    被盛長裕打得潰不軍。

    那場戰事持續了七個月，耗費了大量軍資，以及攪和得好幾個縣城無法安生。

    除此之外，就是幾次小戰，半個月結束，不傷筋骨。

    寧禎沒問過盛長裕。

    在歐洲的時候，反偵察學得極好，有兩次差點被人跟蹤到，都被避開了。

    不知那可是盛長裕的人。

    寧禎近鄉怯，不敢和盛長裕見麵。

    原本計劃得好好的，等這次所有事落定，再考慮見他。如果他有了新生活，邊有其他人，寧禎就去港城落定。

    港城有很多朋友，也許三哥將來也會去落腳。

    要是盛長裕能明白這三年的苦衷，還等著，寧禎就回家。

    這些籌劃，全部被“盛長裕人在北城”給打了，寧禎心頭七八糟，半晌也理不明白。

    很想離開六國飯店。

    可邊還帶著孟恒。離開孟昕良提前安排好的飯店，寧禎怕孟昕良得不到及時消息反饋，會擔心。

    “小姐，您不太舒服嗎？”娘問。

    寧禎回神：“還好。”

    “您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我帶著圓圓逛一逛。”娘又道。

    寧禎：“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