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燒炭,是因為得知我爸生了一個兒子。」
席悅張了張,「可他們不是......三年前就離婚了嗎?」
孟津予收回視線,重新看向前方,「他們曾經有過一個兒子,只不過四歲時在海邊走丟了,那時候他們倆的還很好,不相信警察口中大概率意外亡的可能,努力找了幾年沒找到,他們就從孤兒院領養了我。」
席悅只從老家同學那裡得知孟津予是領養的,並不知道還有這些事,默了幾秒,忍不住追問:「然後呢?」
「然後就把我當親生兒子照顧、培養,當然,這只是在他們好的時候,我十二歲那年,他就出軌了,我也是在那個時候得知了自己的世。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媽的狀態就開始變差了,雖然對我還如從前那樣,但又開始重新尋找起自己的親生孩子。」
「四年前,我爸提出離婚,雖然他已經很久沒回過家了,但是我媽還是不同意,他們倆糾纏了大半年才辦了手續,他只給我媽留了一套房,並且向承諾,等我畢業會為我置辦房車。」
「去半年,得知我爸的人懷孕,抑鬱癥就加重了,後來孩子出生是個男孩,知道後就完全瘋了。覺得我爸不僅拋棄了和我,還拋棄了他們那個下落不明的親兒子。」
「活在永遠找不到孩子的痛苦中,見到原本應該和自己一起承擔的男人丟下,重新開啟了自己的下半生——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聽完這些,席悅的心極為震撼。
在樸素且按部就班的生活中,很難想像會有那麼多濃烈的痛苦都加劇在同一個人上,直到此刻,還清楚記得前年寒假在孟津予家裡見到他母親時的樣子,原來眉間攏著的那總是揮之不散的愁雲,是因為經歷了那麼多痛苦和磨難。
「那阿姨現在怎麼樣了?」
「我把孟昌河送進去之後,的狀態好了一點。」
「那你回去是想好好照顧嗎?」
「不願意來濱城。」孟津予頓了一下,又轉過頭看,「你不問這些事和我劈有什麼關係嗎?」
席悅怔了兩秒,「我已經不在意那些事了,你想說就說,不想說我也不會追問。」
孟津予虛勾角,酸地笑了一下。
在這個悲的故事裡,他作為旁觀者,真的見證了太多。
上初中之前,他的生活算得上風得意,母親溫和慈,父親事業小,父母舉案齊眉,他也過得順心遂意。那時候的他開朗,覺得自己是班裡最幸福的小孩。就是因為經歷過這種生活,他才能在後面格大變後遊刃有餘地表演溫和,表演謙卑,表演上進,以及表演幸福。
他十二歲那年,孟昌河因為打了個司聲名鵲起。事業大躍遷之後,他就完全變了另一個人。他不再會在應酬晚歸時解釋,也不再會去他的家長會,他的心完全騰挪到了燈紅酒綠的世界裡,沉醉在一聲聲「孟主任」的恭維中。
他的變化影響了整個家庭,一開始他們吵架時還會避開他,再後來撕破臉時,會直接將他的世抖落出來。周紅說孟昌河沒有責任心,說人是他從孤兒院領回來的,他就該負責;孟昌河指責周紅不夠格做母親,連親生兒子都能弄丟,要不是的心大意,他們現在還是完整的一家三口。
他說得是,完整的一家三口。
他們吵架的時候,孟津予就坐在自己的書桌前寫卷子,他心無旁騖地寫完一張,卻在橫線寫上自己的名字時,毫無預兆地啜泣起來。津予,滋潤生的長,他們在給他取名字的時候應當還是在意他的,可時過境遷,他們不但自己變了,連對待他的態度,也變了。
孟昌河開始明著在外面來之後,周紅鬧過一陣子,可在大部分況下都是一位溫和的家庭主婦,什麼也鬧不出來。後來累了,開始頹廢,娘家那邊的親戚番過來安,話里話外都讓別犯傻,男人有錢就變壞是亙古不變的真理,讓牢牢抓住那麼會賺錢的孟昌河,不要問,不要鬧,只要拿錢就好,千萬不要放手。
那些話勸到最後,還有他的幾句,比如外婆會說你一定要好好學習,以後孝敬你媽;舅舅會讓他別和孟昌河學,一定要對家庭有責任;大姨說得更骨,說要是沒有你媽,你說不定還在孤兒院吃大鍋飯,哪有現在來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所以一定要爭氣,將來出人頭地,讓孟昌河後悔。
他們說這些的時候,周紅也會辯駁,說他只是個孩子,不需要知道那麼多。可知道就是知道,雖然不需要知道,但那些話就像一道道指令輸進了他的人生程序中,約束著他在日常生活中的一言一行,讓他完全不能像一個正常人那樣活著。
必須要珍惜不用吃大鍋飯的日子,必須要報答周紅,必須要讓孟昌河後悔......他在十二歲的年紀接了這些「必須」,因此養了那樣虛偽的習慣。所有人都喜歡溫和上進的謙謙君子,所以,即便他恐懼,他厭惡,他自私,他輕狂,也全都不能表出來。
如果一個人生活在隨時會被送走流浪的繃環境裡,背負著那麼多令行止的條例和迫,誰還能保持住純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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