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侍衛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容鶯卻仍就不省人事。
將人送回了紫宸殿后,太醫立刻趕到,最后說是氣急攻心,肺火過重導致。
聞人湙不置一詞,等出了寢殿,卻二話不說頒下詔令,將那已被凌遲的罪臣抄三族,并株連蔓引。
聆春跪在容鶯榻前瑟瑟發抖,聽著聞人湙走進殿中的腳步聲,心幾乎吊到了嗓子眼兒。然而他也只是面無表地站在榻前,并沒有要置的意思。
良久后,等人端了藥來,他才坐到榻邊,手指輕輕過容鶯的臉頰,輕聲道:“你知道凌遲是如何嗎?”
聆春跪在地上,低垂著頭不敢應聲,克制不住地發抖。
聞人湙繼續自顧自地說:“聽說今日那沒用的東西,只挨了一千三百刀就死了。也不知你能不能挨過三千刀,畢竟容鶯親近你,我也免不得要對你開恩,在你刑的時候,會讓人下手輕些,用參湯吊著你的命,好教你不那麼快咽氣……”
他語氣平緩,像是在聊什麼無甚要的瑣事,冷漠地和聆春商討著的死法。
聆春的子抖得像篩糠一般,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聞人湙看著伏在腳邊瑟瑟發抖,卻輕快一笑,溫和道:“哭什麼,又不是教你現在死,不然醒了與我置氣如何是好。”
說完這些,他再不看聆春一眼,“滾吧。”
聆春步履趔趄險些摔倒,逃也似得離開了。
盛夏正熱,殿中四角都放了消暑的冰缸,聞人湙坐在容鶯邊看書,案上放著一碗桂花酒釀,等醒了喝。
一直到天暗了,他聽到窸窸窣窣的靜,側目看過去。
昏睡了整整半日的容鶯終于醒來,正面怪異地盯著那碗桂花酒釀。
“怎麼了。”他出聲問道。
容鶯面頰蒼白,看了他一會兒,莫名地別過臉去,說道:“我要見三哥。”
“天晚了,你要想去可以等明日。”
又重復了一遍。“你讓我去見他。”
聞人湙面上的和笑意終于沉了下去,眼角冷凝著不悅。“你今日怎麼了?”
容鶯卻看向那碗桂花酒釀,說道:“你其實不喜歡甜的,可你總裝作什麼都好。”
一如在瓏山寺的時候,強忍著不耐對溫和有禮,向解釋那些晦難懂的文章,又在遞來糕點餞的時候微笑答謝,在頻頻示好的時候從不拒絕。
第一次遇上一個這樣對自己好的人,便以為聞人湙同一樣是真心,于是一廂愿地湊上前,跳梁小丑一般要與他共患難,說著日后陪他一起走的傻話。
那時候的聞人湙心里在想什麼?是在笑不知死活,還是笑愚鈍不堪?
“你想起來了。”他沉默良久,才說出這麼一句話。
終于等到容鶯想起來,卻并不如他心中所想。即便憶起了過往,也沒有讓重新拾起那些慕,反而加劇了怨憎。
容鶯撐著子,披散的墨發遮住大半面容,聞人湙看不清的神,只聽見緩緩道:“我從前你先生,是真心敬重……先生將我當做什麼,也是可以隨意玩弄的鳥雀嗎?”
心中突然有些惡毒地想,若是在瓏山寺的時候,沒有不知死活地去救聞人湙就好了,如果他死在了那個雨夜,之后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不會背上罵名,也不會與親友離散。
可真的重來一次,又當真能看著聞人湙死在眼前嗎?
“我不該怨你,你本就是這樣的人,我該怨自己卑怯心,總是這樣笨。”容鶯低垂著頭,聞人湙去扶,有眼淚砸到了他的手背上,仿佛這滴淚無比灼燙,竟讓他心中一,莫名地慌起來。
第53章 離京 “自然是你與我婚”
容鶯如今回想, 當得知叛軍之首是聞人湙的時候,竟沒有痛哭流涕,也不知是否因為被叛軍追殺, 以至于慌得忘了難過。差錯失憶的這陣子, 其實也沒有忘記過什麼要的事,只偏偏忘記了與聞人湙的過往, 以至于這陣子與他朝夕相伴, 竟漸漸心中松懈。
聞人湙未從來沒有見過容鶯在他面前流出這樣的姿態, 既沒有惱恨, 也沒有畏懼和卑怯, 面上一片戚然, 似是對他徹底絕了念想。
“我待你何不好,為何總要念著那些舊事不放, 周天子無無義在先,視你如草芥, 而我卻奉你為珍寶,幾次你忤逆欺騙, 我都不計較。究竟是為何, 你偏不肯如我意, 只要和你和從前一般乖順,我依然你護你,此生不讓人人欺辱,如此還不夠嗎?”他似乎也生出了一怨憤來,一連說了好幾句,著肩膀的手都忍不住用力。
容鶯肩上生疼,正要將他拂開,聞人湙卻側過臉去, 以袖掩面咳嗽起來。
他軀微微躬著,如一只白鶴折頸,容止端莊溫雅,周矜貴氣度似是與生俱來。
也難怪,說他是廢太子孤,無需證明便被人輕而易舉的接了。
容鶯下意識手要去拍他后背替他順氣,然而手指微,卻沒有真的出手去。正如聞人湙所說,只要他想,就能讓這一生不沾風雪。然而人總是會變的,對這樣的聞人湙生不出慕之,就像從前看著一盤極人的菜肴,始終嘗不到才心心念念,后來真的嘗到口中,才發現分明是另一種味道,與心中所想恰好相反,人難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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