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掀開車簾，迎天子, 「陛下請。」

陳述白站著沒, 「讓人再往睡塌上鋪幾床被褥。」

即便出行在外, 天子的睡塌也會鋪著尚好的棉絨和綢緞, 不會硌得慌啊。

「敢問陛下，要加......幾床？」

覺到殊麗在臂彎下，陳述白抬起手臂顛了下, 將人重新顛回懷裡，「加到舒服為止。」

說罷, 就那麼抱著人兒監工，臉沉如冰潭, 但抱著人兒的力度毫不減, 不容外人覬覦。

馮連寬從車隊後頭小跑過來, 邊跑邊扶著自己的帽子, 到了跟前，出手想要接過殊麗，省得天子累，卻被一道冰冷的視線嚇到。

他自認是個老宦，無需像其他男子那樣避嫌，可還是被排了。

天子連他都防？？

訕訕收回手，他自找臺階下，鑽進畫轂親自鋪床去了。

連日的逃亡已使殊麗筋疲力盡，窩在男人懷裡時眼皮沉重不堪，卻莫名生出心安，一既信賴又畏懼的心安。

陳述白，你會打掉我......們的孩子嗎？

看樣子是不會了。

周遭全是錚錚鐵蹄聲，此刻來談兒私略顯小氣，殊麗也再無力，索閉眼歪在陳述白實有力的手臂上昏睡了過去。

陳述白低頭斜睨一眼，見沾染了灰土的臉蹭到了自己昂貴的袍，有點不悅，卻不是因為一件衫不悅，而是單純在賭氣時產生的排斥緒。

馮連寬從車廂里走出來，笑瞇瞇道：「都收拾好了，還請陛下和貴人休息。」

貴人......

一聽老宦如此稱呼，其餘宮侍也跟著附和起來，對殊麗一口一個「貴人」。

殊麗懷了皇長子，日後晉封妃嬪不在話下，在場有不人起了結的心思。

將殊麗放在蓬鬆如棉絮的錦褥上，陳述白揮退宮侍，一個人坐在長椅那側，拿著鐵鏟起火盆里的銀骨炭，裝滿心事。

那個木桃在向錦城府求救時並未殊麗有孕一事，是怕他不接，還是怕有心之人先下手為強，加害於殊麗？

跟他玩心眼的人很多，但能全而退的不多，那個小丫頭瞞了天大的事，真該好好罰罰。

想到此，炭的力道不免加重。

但塌上的人看那小丫頭比看他重要得多，真罰了人，又不知要鬧出多不必要的麻煩事。

他木桃，說不定就會肚裡的孩子。

不值得。

調整好心緒，他撇了鐵鏟，後仰靠在側壁上合了眼簾，一個微不足道的木桃，絕不可威脅到他皇子皇的命。

一自嘲漫上角，他抬手抹了一把臉，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被人以肚子裡的孩子為要挾，可若是換別的人，他或許真不會在乎。

在他這裡，不是母憑子貴，而是子憑母貴。

車簾外，去而復返的馮連寬恭恭敬敬道：「陛下，離錦城還有兩個時辰的路程，廚想要先安排膳食，可否為貴人熬些補湯？」

換尋常妃嬪，馮連寬就能自己做主，可殊麗無名無分，又揣著小皇子私逃，是個在逃宮人，不知天子會如何置。

不過，看天子抱時張的樣子，也知結果，故而在詢問之前，老宦已經讓廚開始煲湯了。

陳述白淡淡「嗯」了一聲，帶著點常人聽不出的小彆扭，但馮連寬伴在聖駕前多時，豈會不懂天子是什麼意思。

「老奴告退。」

「跟附近百姓打聽一下，錦城可有出售小黃花魚或石斑的店鋪。」

「陛下想嘗嘗鮮口？」

「讓你去就去。」

「......諾。」

記得二十年前周太妃有孕時，太皇太后就經常吩咐膳房為周太妃做這兩種魚，說是對胎兒有益，看陳斯年和陳呦鳴兩兄妹跟人似的，想必太皇太后說的在理兒，那他的孩子也得這麼補，細緻百倍地補，以後比人還。

周太妃還吃過什麼？

花膠、燕窩、海參......車隊所帶的食材中應該都沒有，待會兒到了錦城再找人採購吧。

又看了一眼昏睡不醒的子，陳述白礙著面子沒有過去，卻為喚來了醫。

把脈後，醫笑道：「托陛下洪福，貴人和胎兒一切安好，無需再用藥調理。」

那不是托他的福，是託了陳斯年的福吧。雖對陳斯年見很大，但也看得出，陳斯年沒有折磨殊麗，不過，陳斯年也絕不是因為可憐殊麗，才發了善心，多半是因為想要留下殊麗和胎兒作為籌碼，日後與皇室談條件。

炭火發出噼里聲，他繼續坐在長椅上炭火，沒有一半點想要靠近睡塌的意思。

睡塌那邊，殊麗掀了掀眼皮，在醫診脈時，就已經醒過來了，卻不想主講話，一來剛剛離陳斯年的掌控，心皆疲，二來自己的預謀已經昭然若揭，而天子是不會讓離開皇宮的，那他們之間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難道非要走到相看兩厭的地步才能放出宮嗎？

殊麗裝作沒有醒來，即便子不舒服也沒有翻，就那麼一直躺在塌上，盯著懸在車頂的青玉風鈴。

沒一會兒，一碗湯被端了上來，馮連寬賠笑道：「老奴服侍貴人用湯。」

再怎麼選擇逃避，殊麗也不能拂了馮連寬的臉面，費力坐起，蒼白著一張臉出笑：「有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