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大勢碾不到你我

第258章大勢碾不到你我

熱茶已了涼茶，李青倒上一杯，一口氣飲了，緩緩道：

「嚴尚書的三者兼并論，不能說錯；皇上從人自私出發，也甚有道理。然，並不足夠理、客觀。」

李青說道：「自古以來，真正造反的都是什麼人，想來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君臣默然。

「我不認為百姓愚昧就是好事，認知低下是可以降低統治本，可認知低下卻也使得他們找不到宣洩口，來釋放憤怒緒。」

李青冷哼道：「愚昧才是最可怕的，無知勢必會演變極致的暴力！」

朱厚熜深吸一口氣，表態道：「關於此事，朕樂意促，且態度堅定，這點請先生放心。」

接著，看向嚴嵩。

「食君之祿為君分憂，更何況……此事利國利民。」

嚴嵩表現強烈，接著分析道：「皇上極十六載，天威愈隆，今朝廷一無英宗時期的三楊，二無武宗時期的楊廷和，臣以為，朝臣雖會激烈反對，卻也不至於局勢失控。大概率會演變朝堂辯論，通過辯論來決定這項國策的頒發與否。當然了，頒布國策只是第一步，也不意味著功……」

嚴嵩滔滔不絕，闡述觀點，以證明自己的價值……

平心而論，無論是之前的財富、權力、認知兼并論，還是當下對朝局的預測，嚴嵩都是一名十分優秀的政治家。

政治家既非褒義詞，也非貶義詞，只是一個名詞。

「臣願為皇上衝鋒陷陣，肝腦塗地！」嚴嵩表現完政治才能之後，再次表達態度。

朱厚熜自然是滿意的，可他也知道，嚴嵩畢竟只有一張，一個人如何辯的贏？

於是，看向李青。

李青嘆了口氣，「我當然會幫忙，可我這個國師本就遭人恨，若公開在奉天殿與群臣爭論，只怕會讓反對者更加團結。」

朱厚熜思忖……

末了，又看向嚴嵩，「你可有人舉薦？」

嚴嵩眼眸眨數下，拱手道：「臣斗膽以為，閣大學士夏言，皇上可爭取一下。」

他解釋道：「一來，夏學士可以說是皇上力排眾議，提拔上來的；二來，夏學士口才、能力，相較於臣只高不低；三來，李首輔年事已高，夏學士首輔之位指日可待，如此況下，夏學士沒理由與皇上對立。」

朱厚熜審視的看著嚴嵩。

嚴嵩神坦然。

良久，

朱厚熜做了個深呼吸，道：「此事事關重大，沒有萬全準備，不可輕易搬上朝堂，你之諫言，朕會酌考慮的，回去之後，你也多上上心，若有別的想法，可進宮與朕稟報。」

「臣遵旨。」嚴嵩起一禮，試探著說，「稟皇上，宋史重修事宜到了收尾時刻。」

「知道了。」朱厚熜明白他的意思，「不會太久。」

「是，臣告退。」

嚴嵩不再多說，又是一禮，告退離去。

『吱呀~』

東廚門打開，出兩個腦袋。

「走了走了，陸炳，你去把院門拴上，一會兒還得煉丹呢。」

「你咋不去？」陸炳小聲哼道，「沒看皇上和李國師正在思考國家大事嗎，萬一擾了他們思緒，可就不了……反正我不去。」

「他們不過是裝深沉罷了，沒啥打。」黃錦低聲說。

陸炳白眼道：「要去你去！」

黃錦：「我是司禮監掌印，正四品的職，你是錦衛鎮使，從四品的職，我比你大。」

「……錦衛只聽皇上一人調遣，不任何人轄制。」

黃錦不服：「誰說的？太宗皇帝設立東廠，就是為了掣肘錦衛，別忘了，東廠都歸我管。」

「好你個黃胖子……」

「那我去關？」

「也好。」二人本能地小聲回了句，隨即察覺不對，不由愕然向樹蔭下。

朱厚熜也反應過來了，扭頭看向一上一下、一大一小倆腦袋，罵道：「鬼鬼祟祟，何統？」

二人訕訕，不約而同地回脖子。

陸炳功了。

黃錦失敗了，腦袋卡在門裡，頓時戴上了痛苦面。

「讓你吃這麼胖……」陸炳幸災樂禍的道了句，將門敞開，走了出去。

經二人這一打岔，李青、朱厚熜也結束了思忖。

朱厚熜：「嚴嵩這廝還是給朕耍了個心眼兒。」

「也不算是心眼兒吧，至，他說的都是實，真要說……也是謀。」李青敷衍了句，「不想閣的員，不是好臣子，有所求，才有力做事。」

隨即，李青嚴肅起來，鄭重道：「這種開歷史先河之事，想要做，其難度之大，只怕還在你我預料之上。我再問你一次，可會半途而退？」

朱厚熜也神嚴肅，道：「天子一言九鼎，豈可戲言？」

「好！」李青頷首，「你有這個態度，就了。」

朱厚熜笑了笑，著重瞥了東廚一眼。

「……」李青揶揄道，「耍心眼的可不只是嚴嵩啊。」

朱厚熜：-_-||

確定了今日還能煉丹，朱厚熜不再患得患失，轉而將力都放在政治上。

「先生，前兩日乾清宮一敘，朕得出一個荒謬的結論——皇權越弱，皇權越強，皇權越強，皇權越弱。可有解？」

李青驚愕，半晌，輕嘆道：「你能看到這一層著實不易。」

朱厚熜毫沒有到喜悅，皺眉問：「先生可有解決之法？」

李青嘆息：「盛極必衰，極必反，此乃天道。」

君權神授，皇帝自不會說出人定勝天之語，何況，這皇帝還迷信修仙長生。

「難道先生也沒有辦法？」

「治的辦法我暫時也沒有頭緒……」李青突然一笑，「我們現在做的事，不就是在皇權越強，皇權越弱的基礎上，又加了一個前置條件？遙遠的未來，若真出現大變故，我們再加一個後置條件，進新的迴便是了。」

李青坦然道：「歷史不就是在循環、迴嗎？」

朱厚熜擰眉：「雖在迴，卻也在螺旋向上。」

「這話不假，現在不就是螺旋向上嗎？」李青微笑反問。

朱厚熜無言。

「好了，這些至百餘年之後才有可能出現的問題，現在想也沒用，誰也不能提前預測那麼久，屆時，因時而制，因勢利導便也是了。」李青緩聲說道。

朱厚熜微微點頭，問：「要不要先在一部分地域實施？」

「這是自然！」李青輕輕點頭，「一下子全面開花也不可能，不過，頒布的詔書必須是針對全大明才行。」

「這個朕自然明白。」朱厚熜苦笑，頗頭大。

李青忽然笑了。

朱厚熜好奇：「先生笑什麼？」

「從洪武朝至今，大明的變革不勝凡舉，戶籍制度的廢除，海上貿易的開啟，攤丁畝的施行……太多了。」李青微笑道，「任何變革，都會不可避免的既得利益者，可結果如何？」

李青淡然道：「結果就是大明蒸蒸日上，國力強盛，社稷安穩。大道至簡，權謀也好，權也罷，歸結底，都只是治國的輔助手段，而非本質！」

「唯有把橘子做多，才是正道！」李青抬手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有時候啊，真不用考慮太多，踏實做事，做正確的事就可以了。」

朱厚熜苦道：「朕只是擔憂，有朝一日滾滾而來的大勢，會將你我君臣傾軋，碾進塵埃之中，正如歷代王朝的凋零……」

李青自信一笑：「放心吧，碾不到你，也碾不到我。」

朱厚熜不知李青為何如此自信，可看著這麼自信的李青，他就心安。

其實，李青並非是在哄騙朱厚熜。

歷史大勢碾不到朱厚熜，是因為他無法長生，歷史大勢碾不到李青，是因為李青只營造大勢，不與大勢對抗……

「煉丹啦，煉丹啦……」

黃錦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朱厚熜收起思緒，訕然道：「實不相瞞，上次先生煉的丹藥還餘一些，可馬上就要忙起來了，先生就算不親自上陣，定也無法分心，不若……呵呵……」

這次，李青沒說什麼，爽快煉丹。

兩人本就是合作關係，既然朱厚熜給了他想要的，予以回饋也是應該。

…

丹藥到手，又得到了李青養生之道的指點，朱厚熜的力更足了些，承諾會儘快部署，一月之搬上朝堂。

李青知道這事兒急不得，囑咐他做足了準備，再開啟『辯論賽』。

~

一連十數日，李青都沒怎麼審閱閣票擬，除了與朱厚熜討論可能會出現的狀況，就是給己方辯手嚴嵩補課，以便讓他有更好的發揮。

這詔書的頒布，李青並不悲觀，一來，如今的朱厚熜已然掌權，二來，朝中也不都是皇權對抗者，有相當一部分人，已然投向了朱厚熜。

真正讓他憂心的是，之後的學塾建設。

可以預想，火災是避免不了了。

要知道，連朱棣那樣的皇帝，連皇宮大，都有人敢縱火，何況遠離京師的地方，何況一個小小學塾……

任何時候，只要既得利益者，註定無法心平氣和……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李青冷笑自語，「豈不聞，魔高一尺道高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