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楊慎上門
餘姚。
時下,正值三月春,氣候最是宜人,清早微涼,中午微熱,晚上夜風徐徐,更是爽快。
租住的小院里。
李青、朱厚照吹著夜風,對飲閑聊。
「明個兒再去看一看老王,我就回去了。」朱厚照說,「本來想著送老王最後一程,如今看來……我是等不到了,離家日久,甚是想念妻兒大孫,就不久留了。」
李青黑著臉道:「好像小雲不死,你很失啊?」
「哪有……我可沒這麼想,只是理兒是這麼個理兒嘛。」朱厚照訕然道,「你知道我的,說話就這樣。呃呵呵……是我言語不當。」
頓了下,「不若這樣,過段時間,我忙完手頭上的事,再來一趟,可好?」
李青瞪了他一眼,也沒上綱上線,嘆道:「倒也不用,見過了,聊過了,相了,也沒什麼憾了,無需非得送那最後一程。」
朱厚照撓撓頭,問:「我還是想再來一趟,老王他還有多久時間?」
「……不知道!」李青逐漸暴躁,「貌似我與你說過,我最討厭這樣的問題。」
「……好吧,我不問了。」朱厚照悲嘆一聲,「老王這一走,我就剩你和表叔表姑可以說知心話了,唉,歲月無啊……」
李青飲了口酒,苦悶道:「又能如何?」
「是啊,不能如何……」朱厚照苦一嘆,「終究都會走的,於你…委實不公啊!」
李青默然。
朱厚照也覺這個話題過於沉重了些,轉而道:「你的師弟們該來了吧?」
李青吁了口氣,緩緩點頭:「已經回來幾個了,夏初之前,估著就能盡數到齊。」
「老王怎麼辦?」
「不是說了嘛,我短時間不走,先讓他們在餘姚練練手。」李青補充,「在此之前,我還要再考驗一下他們的心境,要做的事對個人的素質要求太高了,怎可不謹而慎行?」
朱厚照緩緩點頭:「如此最好。」
「哦對了,若這步棋起了大用,之後,你會考慮加大規模嗎?」
「這個……」李青認真思忖頃,輕輕搖頭,「沒這個打算,大抵不會。人數一多,難免有疏,這種事不能有疏。」
頓了頓,「不過,隨著時間推移,必要的人員更迭是肯定的,人數……不太可能增加了。」
李青自斟自飲一杯,呼著酒氣說:「我組建武裝,非是要代朝廷治理天下,否則別說三十六人,便是再多百倍、千倍,也無法做到,且那樣一來,肯定難以匿,最後落得跟朝廷耗……」
「可……夠用嗎?」
「夠用了。」李青無奈道,「天下富紳商賈何其多?本沒辦法監管所有,從一開始我的計劃就是只著眼於頂級大富。怎麼,你還想我大力發展武裝勢力?」
「我無所謂的,你開心就好。」朱厚照嘿嘿道,接著,又流出惋惜神,「可惜啊,我非孑然一,不然,我也加進來,搞他個轟轟烈烈!」
「呵呵,你可真會給自己臉上金,」李青譏諷道,「你若真想轟轟烈烈,就該在皇帝的位子上轟轟烈烈,想加不過是求刺激罷了。」
「留點面子嘛。」
「沒臉沒皮之人,面子做甚?」
朱厚照無言以對,悶頭喝酒……
過了會兒,
李青先開口道:「對了,有件事忘了告訴你,前些時日聽楊慎說,皇帝改了廟禮。」
「改廟禮?」朱厚照好奇。
改祧廟為祖廟,只供奉德祖、懿祖、熙祖、仁祖。
「那祧廟呢?」朱厚照驚詫道,「再建祧廟?」
「不建了,太祖皇帝萬世不祧,太宗及太宗以下,百世不祧。」李青說。
朱厚照微微皺眉,「太宗百世不祧我是知道的,可太宗以下的皇帝……」
「你在暗喻影誰!?」
「瞧你,我說啥了啊?」朱厚照翻了個白眼,「我的意思是,太宗百世不祧合理合理,當然了,余者也當得百世不祧,不過,我還是認為,太宗當高於仁宗及仁宗以下的帝王。」
李青沒反駁。
朱棣當得,無論從功績,還是輩分,都理當如此。
「你是說……千世不祧?」
朱厚照思及李青描述過的未來,苦笑道:「算了,百世、千世、萬世,實際上都一樣。反正大明也不會有一百個皇帝,沒啥區別。」
言罷,他開心起來。
「嘿嘿……這一來,父皇他也百世不祧了,嗯,這個好。」朱厚照難得褒獎大兄弟,「嗯,廟禮改得好,好啊!我大明超越歷朝歷代,將它們甩出十條街,非一人之功,自都當得百世不祧。」
見李青神意味深長,朱厚照忙補充道:「當然了,還有你李青,你的功勞,不弱於任何一位大明皇帝。」
李青:「……」
「呃,如此是弱化了你的功勞哈。」朱厚照還當是自己說小了,再次加碼,「你一個頂十個皇帝!」
「……沒個正經!」李青賞了他一個腦瓜崩,隨即又是一樂,「是啊,都當得百世不祧,除了英宗。」
「英宗也不是很差勁,無非是……丟了面子,可卻沒輸裡子。」朱厚照好笑道,「別耿耿於懷了,其實,英宗也還好啦,多想想麓川之戰……」
李青一笑置之,「本以為他會祧英宗,不想竟是這麼個結果……嗯,倒也能接。」
「咋可能祧英宗?」朱厚照無語,「獻皇帝進太廟本就不合禮法,祧神位如何再特立獨行?要麼按規矩祧仁宗,要麼睜眼說瞎話,否定中宗的功績,祧中宗出去,不會有第三個選擇。」
李青不置可否,嘆道:「算了,進去就進去吧。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李青一向務實,對這些個禮法什麼的,並不是很在意。
朱厚熜雖有這樣那樣的缺點,縱觀這近二十年來,倒也稱得上優秀。
如今更是違背本心,大力出資普及教育、收歸草原。
犯不上非要斤斤計較。
抬自己父親進太廟雖於禮不合,卻非大逆不道。
就讓他一次吧……
李青不想求全苛責。
…
次日,
李青、朱厚照早早起床,去了新建伯府邸……
診治過後,朱厚照、王守仁暢聊,李青作陪,卻極說話。
此次一別,便是訣別,自要給二人充足的時間敘舊。
二人聊的正興起,李青瞥見府中下人急急走來,清了清嗓子,打斷兩人談,示意小雲。
王守仁輕輕抿了口茶,待人上前,問道:「怎麼了?」
「老爺,有客來訪。」小廝瞧了李青二人一眼。
「但說無妨。」
小廝稱是,道:「知縣楊大人。」
楊慎?
三人都頗詫異。
王守仁頷首:「請楊知縣進來。」
「是。」小廝轉去了。
李王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納悶兒,「你們看我作甚!?」
李青毫不留的罵道:「見不得的東西,還不躲躲?」
「我……」朱厚照氣結,又無可辯駁,悻悻道,「我去上個茅房。」
不多時,
楊慎快步走進來,瞧見二人,立時加快步伐,甩開小廝,匆匆上前。
「新建伯,別來無恙。」楊慎簡單打了個招呼,而後一臉凝重的看向李青,「先生,借一步說話。」
「你找的是我?」李青驚訝。
楊慎重重點頭,「此事非同小可,還請先生移步。」
王守仁見狀,輕笑道:「先生隨楊知縣去吧,我這也診治過了。」
李青微微點頭,對楊慎道:「出去說。」
…
走出新建伯府邸,又走了一陣兒,來到一僻靜,二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到底生了何事?」
楊慎深吸一口氣,道:「之前慎與先生說過,皇上改廟禮的事,當時我只得悉那麼多,可如今……」
楊慎苦道:「如今方知皇帝意何為啊!」
「不就是遷他爹太廟嘛,還能如何?」李青不解。
楊慎咬牙道:「皇帝要改太宗的廟號。」
「啊?」李青大為吃驚,「這關太宗什麼事兒啊?」
「皇帝復古禮,恢復堂祭,堂祭對象便是生父,然,群臣以為恢復堂祭也當是太宗配。」楊慎氣鬱道,「太宗之功偉績,又豈是一個追封的皇帝比得?群臣之言,皇帝不敢駁,也不能駁,故此……為太宗上祖號。」
「啥?!」
李青都驚呆了,可一時還是沒搞懂這裡面的道道兒。
「為何啊?」
楊慎也是一呆,「先生不知祭禮?」
「呃……」李青悻悻道,「活得太久,難免有所忘。」
時間迫,楊慎也不再糾結,解釋道:「太宗稱祖,便可更高規格的郊祀,我大明唯有太祖高皇帝配郊祀,皇帝如此,正是為了讓生父配堂祭!」
李青瞪大眼,「照你這麼說,老四……咳咳,太宗跟太祖平起平坐了?」
「就是這樣!」楊慎還原上諭,「朕惟我國家之興始,太祖高皇帝也,而中定艱難,則我太宗文皇帝也,二聖共創大業,功德並焉,宜稱祖號。」
「好膽!!」李青暴怒。
楊慎提前怒過了,此時反倒清醒,「此事壞就壞在,皇帝雖倒行逆施,卻並非信口雌黃,百沒有正當理由反對。還請先生速去京師,大明雖大,卻唯先生一人可勸得皇帝收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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