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安，我已做了我能做的，死得其所，也不必再如蠅營狗茍。我之死，愈壯烈，愈能保全沈家的百年清譽，天子不會再追究，史臺亦不會追究，自此之后，父親與你，以及山海亦可堂堂正正，阿枝也能堂堂正正伴山海左右，見他長大。”

“人之死，有輕重，于我而言，諸事皆回于原點，如卸下重擔。”

“自安，爹年邁，山海年，皆托付于你。”

“阿辭，不怕。”

沈辭淚目，信箋的指尖一直抖著，猶若剜心蝕骨。

——阿辭，不怕，哥哥在。

——阿辭，你再長大些，哥哥都背不了。

——阿辭，沒事，哥哥就喚喚你。

沈辭跪地，眼淚浸了前鎧甲，在冰冷的長夜，猶若刀鋒。

***

“清點傷亡人數了嗎？”余亞問起。

“還在。”副將應道。

“韓關和郭子曉呢？”余溫又問。

副將應道，“已按照沈將軍的吩咐，韓將軍和郭將軍在燒了糧倉之后，出發前往糧馬道同周將軍匯合，而后同周將軍一道死守糧馬道。”

余亞點頭，既而深吸一口氣，“好。”

余亞正開口，又有近衛，“將軍，趙倫持回來了！趙倫持殺了阿里木！”

余亞和副將都意外，趙倫持殺了阿里木？！

阿里木可是……

“他人呢？”余亞問起。

近衛道，“剛到大營，將軍，您去看看吧。”

近衛如此說，余亞頓覺何不對，起簾枕，同副將一道去往大營方向時，是見趙倫持，但—自裳都被鮮染，肩膀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但仿佛渾然不覺。

他背上背著人，不說話，雙眼是紅的，也一直在哭，不知道哭了多久……

所有人上前，他都不說話。

就一直背著背上的人，直至行至余亞跟前。

“趙……”余亞忽然緘聲。

趙倫持看他，嘶啞的嗓音道，“沈將軍回來了嗎？”

“在屋里。”余亞應聲，再等想開口，趙倫持已經走了。

余亞記得，沈將軍是讓趙倫持跟著軍中的老兵……

屋中，沈辭正靠著小榻坐在地上，手中著信箋，空著前方出神。

早前的眼淚似是流干了，忽然見到前方緩緩出現的人影，沈辭目怔住。

趙倫持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將軍，我沒照顧好老爺子。”

沈辭整個人僵住，如死寂一般。

趙倫持上前，緩緩將背上的人放下，沈辭似是都未反應討來，眼淚分明跟著往下落，但就是……

就是，沈辭上前，聲音都似發不出來，“爹，爹你醒醒，你別嚇我……爹，你做什麼？”

趙倫持愣住。

“爹！”沈辭似是早前就被掏空看的心底，如今生生再掏空一次，頹然抱起他，“爹，你做什麼……”

——我在林北駐軍呆得好好的，我怎麼知道你會來林北！我在這里都這麼久了，你不來，也沒人認識我，怎麼你來了就要趕我走？我要上陣殺敵！

——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太子是你兒子！”

——我是主帥他爹！

沈辭渾抖著，攏懷中的人，似所有的話都哽在間說不出。

——放心吧，我不逞能，聽指揮。

——自安，爹就是……同你一上陣，驕傲的。

沈辭攏他，眸間如同墮深不見底的永夜里。

***

陳翎在睡夢中驚醒，良久，都還心有余悸。

自安？

一側，啟善擔心，“陛下，可是魘著了？”

陳翎搖頭，“沒事，還有多久到？”

啟善應道，“快了，方才見陛下小寐，便沒陛下，眼下差不多到了，陛下也正好醒了。”

“好。”陳翎輕聲，方才是夢到……

夢是反的。

陳翎微證，還是朝啟善道，“啟善。”

“陛下。”啟善剛應聲，馬車緩緩停下，紫衛的聲音在外道起，“陛下，到了。”

陳翎才道，“晚些再說。”

啟善應是。

下了馬車，眼前是一座看起來普通的宅子，但因為在京郊冷清，沒有往來之人。

陳翎來前，便有紫衛值守。

陳翎時，紫衛上前道，“陛下，人在苑中。”

陳翎到了苑中暖亭，果真見寧如濤坐在暖亭中，見了，也沒起，只是一直看著。

陳翎待聲，“侯在這兒就好。”

紫衛應聲。

有話要單獨同寧如濤說，旁的紫衛在稍遠值守。

京中才出了陳憲和陳遠的事，寧如濤的事要慎重。寧如濤居相位，又是早前的太傅，如今的帝師在朝中的位置舉足輕重，輕易不能作。初一宴后的十余日，在理朝中善后之事，將寧如濤稱病，羈在這京郊小苑里，沒有走路風聲。

“陛下既然都知道了，為什麼不殺我？”寧如濤看，“我教過陛下，這樣的人留下是禍患。”

陳翎在他在對側落座，“朕有很多事沒想明白要來問問老師，老師既然有心教聯，最后為何要幫陳遠？”

寧如濤看。

陳翎又道，“也不是幫，老師若是真幫陳遠，陳遠也不會落得最后如此。老師只是什麼都清楚，但什麼都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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