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一、二、三、起！”

兩個黢黑干瘦的青年人同時繃了腰背，把沉甸甸的擔子扛了起來，快步向著碼頭走去。從大營到碼頭的地面早就平整過了，夯實的土路走起來不會硌腳，也不像沙地那樣使不上力，只是搬些貨，對于這些干慣了重活的漁家子弟又算得了什麼？

“接住！扶穩了！好……”

把擔子挑到碼頭，自有人接過了往艙里送，他們則要折返回去繼續搬貨。倉庫如今都安置在營中，進門時總是能看到營門前那座高高的土丘。聽人說這玩意“京觀”，里面都是敵人的尸首，外面就覆了一層土，挨得近了還能聞到腥氣呢！當然，也沒人敢上去聞就是了。

剛來那幾天，埋尸首的京觀和營門上吊著的腦袋可嚇壞了不人，但是呆的久了，懼意就消散了，反倒越來越覺得這大營厲害。百來個賊寇都夠踏平幾個村子，順便攻打縣城了，放在赤旗幫面前卻不過是土丘一座，那他們呆在營里還有什麼可怕的？

又搬了四五趟，上午的活兒就算干完了。所有裝卸貨的雜役都匆匆往回趕，營里規定中午還有一頓飯呢，雖然只是稀粥，也比一直著肚子挨到晚上要強啊。

隔著老遠，一飯香就飄了過來。有人忍不住道：“這煮的是啥？這麼香！”

“怕不是粥！營里給了！”旁邊那個已經拔跑了起來。

一群人哄哄沖去了餐房，果不其然，已經有不人抱著碗狼吞虎咽，吃得開心。打飯的見到又有人來，吆喝道：“都排好隊，一個個來！”

這話可比圣旨都管用，眾人趕忙取了木碗，排了一列，乖乖等著盛飯。挨到跟前了，把碗一遞，就見那大木勺在鍋里一轉，滿滿一大勺粥就磕進了碗中。說是“稀粥”，其實也不算稀了，稠乎乎的米湯里擱了不野菜，飄著一層油花，運氣好說不定還能見到末，這肯定是豬骨才能熬出來的啊！連勺都不用，眾人抱著碗邊吹氣邊唏哩呼嚕喝了起來。

等一碗熱騰騰的菜粥下肚，才有人騰出了，嘆道：“幫里的伙食也太好了吧？十天就能吃一次啊！”

旁邊坐著的“噗”的笑出了聲：“是船上人吃的，你就是喝了點湯。”

這話頓時引來了一陣哄笑，那漢子卻哼了聲：“有粥也行啊，平日我連米都吃不上呢。”

靠芋頭、海魚充的人家可太多了，別說是，真是米都不常吃。誰料來到大營后，卻發現給的飯是真不賴，一天兩干一稀，有魚有咸菜，隔幾天還能嘗到油花。就算不給工錢，也值了啊！

一個小子突然：“我聽營里的人說了，不能吃魚，還是得吃點米和菜，要不老了會得痛風。”

眾人皆是一驚，七八舌問道：“當真？”“痛風不是海風吹出來的嗎？”“這要是能治痛風，家中就不省米了！”

痛風可是他們這些海邊人家最怕的事，那真是骨頭都變形了，渾跟刀子割一樣，不知多出海的晚年都被這病折磨的死去活來，若是能避免這慘狀，花些錢又算什麼！

沒想到一句話引來這麼大靜，那小子趕忙道：“我也是聽來的！那些船上的還說出海要吃酸橙呢，也是能治病。”

“酸橙也能治病？”“別是哪個饞的胡說吧？”“看你說的，人家有菜有，吃點橙子又算什麼？”

一群人又七八舌議論了起來，然而話語中的羨慕卻是藏都藏不住。這年頭有幾個能過得如此舒坦？每日吃得飽飽的，裳都是新嶄嶄的，不怕也不怕賊，出海就有分潤，聽說立了功還能拿到賞錢。唉，這樣的好事，他們怎麼就沒早點上呢？

“我聽說有五十來人已經跟船往羅陵島去了，到時候怕是能留在赤旗幫了吧？”一個漢子忍不住嘟囔道，“我就是沒走夠一百步，要不也跟著上船了……”

“唉，誰不想上船呢……”

這一聲可是所有人的心聲了，他們能來赤旗幫的大營，都是村長、族老們舍下面子求來的。原本還有幾個不太甘心來這邊打雜，但是到了營地，見到這船幫的氣象，頓時就生出了念想。那些能上船的漢子們可太厲害了，幾丈高的桿子蹭蹭兩下就能爬上去，老沉的石墩子舞得虎虎生風，還扛著槍天天往草人上的。只旁觀了幾次，就讓人拔不開眼，只恨不能跟他們一樣能打能拼，能船出海。也不求多厲害，能賺點銀子就行啊！

心里跟吃了酸橙似的不是個滋味，眾人連吃飯的勁頭都沒了，草草吃完收拾了一番，就準備歇會兒，等到下午派活了再埋頭苦干。若是勤懇些，是不是也能被人家挑上了？

誰料沒過多大會兒，安排活的管事突然過來，高聲道：“今天下午沒什麼事，李頭目說讓你們練練站隊。今后幾天，每天都要站上兩個時辰，能撐得住，站得好的，就能送去島上。”

“什麼！”一群人都炸了，不人直接蹦了起來，“李哥，這話是當真？能不能留在營里，不去島上？”

眼看著眾人吵吵一片，那管事怒斥道：“吵什麼吵！也是你們運道好，能去島上，若是被幫主看上了，說不好能調去旗艦呢。都老老實實練起來，別丟了我的臉面！”

被“幫主”二字震到了，眾人還真乖乖閉上了，不敢多言。那可是赤旗幫幫主啊！聽說是個八尺壯漢，持兩把環首大刀，殺人跟切菜砍瓜似的，兇名赫赫呢。然而當日聽著膽寒，今日卻讓人心難耐。若真被幫主看上了，能在他老人家邊效命，是不是也能出人頭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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