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的子越來越輕。眼前浮現一個個人影，那些早已逝去的故人，一個個來到的邊。他們把團團圍住，每個人都在對笑。米倉、董大、秦竺、柏芳……他們都笑著著。月池喃喃道：“你們是來接我的嗎？”

他們卻一齊搖頭，溫和卻堅決。月池的心一慟：“可我沒辦法了，我不想留在這里……”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心底響起：“姐姐！”

“看”了過去，穿銀紅比甲，白綾對衿襖的影就跳到面前，那張俏麗的小臉，正對著咯咯直笑。

月池的眼淚無聲地落下。俞潔拉著俞澤，就活生生地立在的面前。他們笑道：“為什麼不睜開眼看看呢？”

月池只覺上一陣刺痛，滾燙的淚水落在的臉上、上。婉儀已經哭得撕心裂肺：“阿越，你醒醒，你睜開眼看看！睜開眼看看吶！”

接著旁邊傳來欣喜的呼聲：“醒了，醒了，老爺醒了！”

婉儀深吸一口氣，的聲音在抖：“太好了，太好了。你能聽見山下的聲音嗎？”

當然能聽見。世上最高明的畫手，世上最敢想的作家，都描繪不出這樣的景。即使是世上最強大的權力，也絕對做不到這點。

從巍峨的泰山往下去，廣袤的平原上，有無數星火點亮。一個火把，只是螢一點，很快就會被長夜吞噬，可百上千，千上萬的火把點亮，就足夠驅散黑暗，照亮人間。火還在不斷增加，農民從茅舍中走了出來，工匠放下了斧鑿，小攤小販停止了吆喝，他們點燃火把，走到大路上。工們和們邁出了第一步，其他家庭婦隨其后，到最后就連未出嫁的大姑娘們都朝著火的源頭趕來。明由泰山腳下，向遠方蔓延，到了最后，連天邊都燃了紅彤彤一片。

山下的聲音，也越來越響亮，越來越齊整，像雷鳴一樣，一下一下敲擊著的心房，他們喊得是：“求求老天，讓他留下來吧！”“讓他留下吧！”“好人不該不長命啊！”

婉儀熱淚盈眶：“你聽見了嗎？在你心中，我們就像那只青蟲一樣。在利維坦面前，我們無能為力，他們肯施舍，我們就有口飯吃，不肯施舍，就只能肚子。可那只是我們孤零零的時候！”

“你說，我們是一盤散沙，只有莫大的危機，才能讓我們齊心，而現在還遠不到正確的時候。可事實證明是你錯了，不止是危機，誼也可以！這山下有上千萬人，他們正萬眾一心。阿越，你努力去看看，他們都為你來的！”

月池屏住呼吸，以為的眼淚早就流干了，可在這個時候，它們卻又一次爭先恐后地洶涌而出。想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婉儀拉著的手：“一個人去創造未來，是很無助，很孤單，可我們都在。我們都點著火把，走路就不會害怕了。就算現在不是正確的時候，可只要我們一起，那個開天辟地的大事變，不也會快點來嗎！”

就在這時，在山路上傳來響亮的呼喊：“快讓來，是李閣老的夫人趕到了。快讓開。”

月池抬起頭，貞筠和時春正跌跌撞撞向沖過來。

月池終于笑了，張開雙臂。婉儀一愣，的心頭涌現出狂喜。們相擁在一起。

人涌中，婉儀只聽得見的聲音，低啞而又清晰：“一切早有征兆，終究是登伽，先阿難一步得道了。”

這次萬里重聚，被多次寫小說，搬上大熒幕。許多史學家廣尋資料，以期還原歷史的真相；而許多作家則發揮想象力，想要寫出們的風采。可的細節終歸消逝在茫茫煙塵之中。史書只是記載，十日之后，李越返京，于太池陛見正德帝。

這次分別，兩個人都病了一場，再相見時，都有恍如隔世之。此時，秋意正濃，湖上的柳殘花褪，唯有天云影仍共徘徊。他們漫步走在金鰲玉蝀橋上，由風華正茂的青年走向步履衰頹的老年，一切好似當年，一切又不似當年。聰明絕頂的變得渾渾噩噩，躊躇滿志的險些一命歸西，可到頭來，他們還是在一起。

月池對他道：“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就是在這里見面。”

朱厚照順著的視線過去，幻影在他眼中閃過，他想抓住些什麼，卻又撲了個空。

要想烏羽玉長年發揮藥效，需要極苛刻的條件，第一是盡可能減刺激，第二是源源不斷地構造幻想，第三讓患者堅定不移地相信。當時朱厚照給構建的虛幻世界，被一一還給了他。可不論是長生不老，唯我獨尊，還是夫妻和樂，子孫滿堂，都無法讓他沉浸。他的意志始終在嘗試掙。直到月池靈機一，以孝宗爺的聲氣，才讓他徹底放棄抵抗。他選擇了回到了年，回到了父母雙全的時候，回到了他們還沒有反目仇的那段時。

在他的回憶里，父親依然康健，他和母親和解，而他和之間，一切丑陋與分歧尚未大白于天下。他待很好，他們每天歡歡喜喜地上課，地玩耍。這才是他心所求的幸福，為了這虛幻的快樂，像他這樣剛毅的人，也甘心沉溺。直到目睹劉瑾死后，他才又重新開始反抗。

月池靠在他的肩上，被他上的骨頭硌得生疼，可卻毫不在意：“都緣孽前生造，唯有同歸寂寥。規律不會為某個人改變。你不能歷史走倒車路，我也不能歷史去加速。所以，你注定失敗，我也遲早玩完。在我離京前，我是真的打算，和你同行黃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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