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

“那天兵荒馬的，你一個六歲的孩子，獨自去治所附近干什麼？”蘇戚質問道，“傳信兵足足被阻攔了半個時辰，照你說的，你也看了很久！好奇？不可能！”

年的孩，孤一人，當天竟然不到害怕，還能一直盯著傳信兵看，這不符合常理。

“你在扯謊，要麼，就是瞞了別的。”說，“否則有什麼理由，能讓你呆在治所外面看熱鬧？”

“我沒有看熱鬧！”王羽抓住蘇戚的腳，嘶聲喊道，“王念在治所里，我娘聽說他來治理水患，擔心得要命，所以一路追過來！累得走不道，我才趕過去找王念！”

“那你為何只在外面等著，看著？”

“因為我不想見他！一個從來不管外室妻兒的男人，我不想見！”王羽脖頸青筋條條綻開，“我到治所外，猶豫著不想進，結果傳信兵來了……”

再后來，他就目睹了傳信兵門不得的景象。

“因為猶豫，我撞見了不該看見的。也因為猶豫，折返時，我娘已經被水沖走了……”王羽口劇烈起伏幾下，頭哽咽著，再說話時聲音已經沙啞，“沒死，被這兒的人救起來，得了肺病。我們也沒有盤纏，只能就此住下。真他娘可笑啊，王念的夫人不久后也得了病。”

江水嘩啦啦流淌著，掩蓋不住他抖的尾音。

“我娘纏綿病榻，幾次寫信向王念求助，都杳無回音。我當著乞丐，竊賊，胡討生活。后來藏進運草車，去幾百里外的王家找他。人沒見著，卻遇上了王清鵲。”

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穿著漂亮干凈的紗，在院墻外撿花瓣玩。看見他走來，便睜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問道，你是誰呀？

彼時的王羽，頭上上都沾著草屑，布裳敞著口子，腳踩破草鞋。在干凈耀眼的面前，他就像臭水里爬出來的老鼠，骯臟而卑微。

他最終沒能說出自己的份。

用臨時編造的謊言，他扮作迷路的孩，和王清鵲聊天。小心翼翼了解著這個異母姐姐的一切，想象在高墻，另一個家的生活是何等模樣。

和相，他的心里難又喜歡。就像了發苦的糖，五臟六腑都苦得了起來，又舍不得將其丟掉。

再后來，他又找過王清鵲幾次。一年年過去，兩人了私底下的玩伴。王清鵲過九歲生辰時，他從娘親的妝奩里，了個不值錢的青銅鐲子，親自雕刻平安祥云紋，還在鐲子里面刻了個“羽”字。

這樣的關系，大概維持了四年。第四年快到頭時，王羽實在無法忍耐，親自寫了一封字跡歪歪扭扭的信，包著石頭扔進王念的臥房。幾聲人的驚，讓他憤慌張，一路逃回柳林縣，再也沒去王家。

“那封信上，我只請求他見一見娘親。”王羽譏笑，“幾日后，他的確來了，卻沒進城，吊死在堤壩上。這個狠心的廢，直到死，也沒想過還有一對母子，沒想過他們該怎麼活。”

蘇戚靜靜聽完他的講述，問：“送信那次，是你最后一次去王家？見到王念了嗎？”

“那天我溜到后院，趴在墻頭看了很久。看他給夫人端藥，陪兒讀書，還去書房寫信……”王羽眼睛一亮，連忙說道，“對，信，他寫了一封信，厚的，像是裝了什麼東西，給下人了。”

蘇戚放開他：“此信寄往何？”

王羽只搖頭，面迷惘：“我想不起來……”

十三拎起他后領，呵斥道：“快想！”

“他當時說……送給李……”王羽用手指摁著太，竭力回憶，“李什麼來著……李……淵？三個字的，想不起來。”

蘇戚喚道：“蘇九！”

后蘇九立即從袖中取出卷宗，十一點亮火折子，為他照明。蘇九迅速翻閱幾頁文字，低聲說話：“找到了，應當是李明淵，水患后被調任白水縣，任縣令一職。”

蘇戚快步躍下堤壩，騎馬揮鞭：“去白水縣！”

堤壩上，王羽爬起來朝喊：“也不能肯定是那個人啊，這就去嗎？萬一弄錯了怎麼辦……哎喲別拽我！”

還沒說完，他已經被十三攔腰抱起，再次扔上馬背。

一群人浩浩奔向白水縣，所經之塵土飛揚。

此時此刻，白水縣衙。

大堂，亮如晝的燈火照耀著許多漆黑鬼魅的影。正首懸掛的牌匾和畫卷，濺上了斑斑點點的跡，地上更是黏一片，無下腳。

蜷著坐在角落里的縣尉，面如金紙雙目無神，視線空茫茫落在前方。

大堂中間倒伏著個男人，上袍浸滿鮮，勉強可認出是縣令的裝束。他周圍站著十幾個烏吏卒，于慘白線中，活像索命的鬼怪。

“卑職……沒，沒和任何人提過水患……”那人口齒不清地說著，出手來試圖抓住眼前的腳，“卑職，真的沒說過……王念給我的東西，就，就這本萬悔錄，誰也沒……看過……”

他徒勞地著手指，卻死活夠不著對方的烏靴。

“大人，廷尉大人……信我……”

祈求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最終歸于死寂。

秦柏舟站在咽氣的縣令面前，一頁頁翻看著手里的冊子。看完了，他將書冊收袖中，用一貫冰冷的嗓音說道：“水匪禍，潛府衙殺害縣令。責白水縣出兵剿匪，臨縣安城、柳林從旁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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