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踩的地方，塌陷了。

蘇戚離得近，反應很快地撈住十三，把人甩上堤壩。再看塌陷，已然被江水沖刷個大，上游的水奔涌而過，浪花四濺。

王羽退到安全位置，沖他們招招手：“快走，現在上岸！”

蘇戚剛要走，突然看見塌陷有什麼被沖了出來。流速很快，來不及看清，直接住那東西，拎出水面。

是一只竹篾編織的空籠子。

五尺長寬，多破損，顯然已經在堤壩里待過很久時間。竹篾編得還算實，空隙不大，僅容半指。未被沖刷干凈的地方，約可見紅泥斑。

蘇九心細，見提著籠子不說話，湊近來問道：“公子，怎麼了？”

“膠泥土，空竹籠。”蘇戚哂笑，手指攥了竹籠子，一步步向岸上走。大雨依舊沒有停歇的跡象，狂風卷著水聲，將的聲音掩蓋得模糊難辨。

“這種堤壩，是治水，還是……索命？”

“——建寧一八年三月，連日雨水致使桐江暴漲，江泰郡堤壩多崩潰。先太子讀水經，心知洪水宜疏不宜堵，派遣兵百姓挖渠排水，疏通河道。”丞相府，一青年員鋪開輿圖，容赫然是江泰郡水陸分布路線。“桐江自北向南，貫穿全郡，上游兇險，有白水、安城兩縣。先太子為減緩水勢，先挖渠，開河道，又于上游位置多修筑堤壩。江水及至柳林縣，已顯平緩。這些堤壩，征用大量百姓勞力，冒著危險日夜趕工才完。但，事發當日水勢竟然異常暴漲，上游多數堤壩崩潰，僅存者不過二三。”

薛景寒站在輿圖對面，視線描摹著水陸路線，從柳林到白水。

“事后，先帝撥發銀兩，重新修繕各堤壩。災人家，也發放了恤費。但我們的人查到些不合理的事。”那員說，“征修筑堤壩的百姓，死傷者甚多，其家眷搬家遷戶，難覓蹤跡。前幾天傳回來信，雖說找到一些當年修壩的人，但本問不出詳細。對于當年水患之事，只說些模糊籠統的言語，一派民智未開的景象。”

“要麼真不知道。要麼，裝不知道。”薛景寒按住輿圖路線，手指輕輕挲著彎曲的墨線。“找到的人，不問個究竟，絕不能放走。能讓一個普通人不敢說話的，除了錢，就是命。那就給錢，或者……要命。”

從優中吐出的話語，如此輕描淡寫，卻又讓人心驚膽戰。

“那幾座殘存的堤壩，查過沒有？”薛景寒問。

“還沒查。”有人出聲解釋，“太尉盯得，我們的人做事難免不方便，先前去查的時候，半路被郡吏攔截，險些暴份。為免打草驚蛇，如今暫且不去堤壩……”

“王昭儀死后，盯著江泰郡的人不止你我。做事要盡快，不可再耽擱。”薛景寒向窗外，濛濛細雨潤無聲。他低聲呢喃，“要再快些。”

把水患真相查清。

將陳年的傷疤重新撕扯開，出底下骯臟腥的真實。

以及……

讓蘇戚快點回家。

不同于京城的綿綿小雨，安城郊外大雨瓢潑，水霧漫天。

蘇戚一行人總算在泥水地里找到間廢棄的驛站，進來避雨休憩。因為沒有干草柴火，他們無法烘烤取暖，只能下淋淋的裳擰水。

都是大好的年紀，誰也不怕冷，嘻嘻哈哈了袍下裳，只穿一條短，在涼風里晾自己。見蘇戚只褪了一層外，他們高聲喚道：“公子，全了吧，此又沒有外人，穿著反倒難得很！”

蘇戚坐在門口位置，有些惆悵地嘆了口氣，繼續撥弄手里的竹籠子。

不是不想，這實在沒法啊。

雖然懷坦又開闊，但無論怎麼說，也不能真把自己當男的。

蘇家的年們互相遞了個眼神，躡手躡腳走到蘇戚后，猛地將架起來，嚷道：“蘇五，十三，手！”

被提名的兩人特別興地手，抓住蘇戚腰帶就要扯開。皮猴兒樣的十三還里抱怨：“公子總是客客氣氣的，太見外了，俗話說好兄弟就要坦誠相見……”

坦誠相見個屁。

蘇戚抬腳，踹開十三，順勢躲避蘇五的攻擊。帶著一臉親和笑容，溫聲說道：“今天誰敢鬧我，我就把他扔桐江里洗澡，洗不夠一個時辰不準上來。”

這威脅的確有效，眾人面猶豫，然而十三又奔了過來，毅然決然道：“洗澡就洗澡，今天我們絕不認輸！”

蘇戚罵他：“滾吧你！”

一群人鬧哄哄的，笑聲此起彼伏。唯獨十一和蘇九沒參與，站在角落著上的水，臉上寫滿無奈。

王羽擰干了服，胡套上，靠著門口的柱子看年們玩鬧。蘇戚把人全放倒，活活手腕，朝他走來，問：“你心不好？”

王羽笑了一下：“還行。”

他只是有點兒羨慕。

年時，快樂自由。

“我卻不大好。”蘇戚站在王羽邊，著門外嘩啦啦的雨水，“水患的事，知道的越多，越沒法輕松。”

王羽看了看地上的那只竹籠：“說說，你在堤壩發現了什麼？”

“為治水而修筑的堤壩，里面藏有空心竹籠，又以膠泥土封之。表層再蓋上普通砂土，打樁固定，鋪排卵石。”蘇戚說，“如此一來，若遇洪水急流，堤壩極易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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