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西軍給穆念青，可惜了。

魏諳與薛景寒謙讓落座，接著又想起一件事來。

據蕭家的小輩說，穆念青鐘蘇家，不僅為蘇戚臨陣倒戈，放棄護駕；還曾在薛丞相婚前擄人……真是做盡荒唐事。這種人投降示好，實在合合理。

想必蘇家也不是什麼安分的，能勾得薛景寒不遠萬里尋求救治之法，這哪是大丈夫所為。好在薛景寒已經恢復記憶，重新為大宗伯，以后定然不會蠱……

說起來，蘇戚呢？

魏諳略一恍神，薛景寒已經舉起杯來。

“我敬魏公。也敬各位。”

坐在此的只有魏諳、蕭遲風、遲夢以及薛穆二人。蕭問亭早早回屋歇息去了，還有些蕭家人守在樓外，與穆念青的親兵一起喝酒。

殺戈站在薛景寒后，面無表看他們飲茶閑話。

穆念青大咧咧站起來，湊到魏諳前敬茶：“我也敬魏公——”

熱烘烘的吐息噴到魏諳臉上，他忍無可忍推開對方，呵斥道：“豎子休得無禮！”

穆念青一時沒站穩，踉蹌退開幾步，正好擋在薛景寒面前。手里茶杯落，砸碎在地。

咣啷。

仿佛一個久等的訊號，竹樓外的士兵瞬間拔出長劍，刺進旁飲酒的蕭家人。哀嚎聲接連響起，冒著熱氣的水噴灑出來，歪斜著落進門檻。

魏諳軀繃，站起來，已是滿面冷肅。

“你們！”

樓外亮起猩紅火。四面八方傳來沖殺的吶喊。如地雷鳴。

魏諳目如炬，看著表冷淡的薛景寒，以及出佩劍的穆念青。蕭遲風牙齒咬得嘎吱響，指著不知所措的遲夢喊道：“你引狼室！”

與之同時響起的，是魏諳沉渾厚的斥罵。

“爾等膽敢使詐！”

……

這當然是場騙局。

薛景寒來過螺山，于是親自畫了路線圖，給穆念青。

穆念青的衍西軍，一部分圍困螺山，另一部分駐扎在欒陵戈壁灘上。他假意投降那天，已讓傳信兵趕回螺山，將路線圖送給山下駐軍。戈壁灘的兵馬沒拔營，這是遲夢的要求，生怕穆念青臨時變卦，截殺自己和薛景寒。

仗著欒陵古城有蕭陳坐鎮，兵充足，不懼衍西軍暗中襲擊。

然而遲夢了一點，就是薛景寒有可能和穆念青聯手。

對大宗伯的極端信任，蒙蔽了的雙眼。

一行人回螺山的這個夜晚，山腳的衍西軍并未撤退，而是趁著夜濃稠，悄悄匿進山林，尋著道路接近蕭氏居所。

而穆念青邊的親兵，上山時高舉火把，并伺機留線索，引伏兵前來。

手只需一個訊號。

杯盞碎裂，滿山盡燃——

這是針對魏蕭兩家的圍殺。

誰也不能阻攔。哪怕蕭氏多能人，魏氏有高手。

單薄的宗族，對上衍西軍，又能抵擋多久呢？

同夜，欒陵。

留守在戈壁灘上的衍西軍，對這座古城發攻擊。

他們沒折損多人，便長驅直。

究其原因，是薛景寒安置在城東的護衛，事先給水酒下了藥，致使所有用過晚飯的人中毒嘔吐。

好嘛，以彼之道還于彼。之前蕭陳給薛景寒的護衛下藥，極力促使丞相轉生陣，這次風水流轉。

趁著蕭氏族人難以行，護衛們強行打開城門，放衍西軍城。又下城墻機關，將囚在暗窟里的人牲解放出來。

狼狽而癡傻的人們爬到空地上，呆愣愣地仰石壁懸掛的斑斕圖騰。巨幅的絹畫正在熊熊燃燒，火焰舐著猙獰的八足蟒，將虛無的信仰啃食干凈。

一名干瘦枯槁的男子久久佇立著，見城墻上倒伏的尸，看著護衛們斬殺負隅抵抗的蕭家人。披暗銀盔甲的士兵舉著衍字大旗，高聲喊著。

“隨我出城，回我大衍——”

大衍？

是啊，大衍……

那男子恍惚記起蒙塵的過往，緩緩出笑容，邁開腳步。他邊，盡是哭泣伏拜的癡傻者，以及歡呼奔逃的活人。

蕭陳扶著城墻，去奪衍西軍的旗幟，然而中毒，行無法自如。繼而他被薛景寒的護衛捅穿了肚子，來不及說句完整的話，便一頭栽倒，從高高的城墻墜落下去。囚人們擁著向外逃跑，踏過他的，踩碎骨頭，肺腑，斷絕他最后一口氣。

枯瘦男子隨波逐流出了城，后知后覺想起什麼事來，抓住肩而過的老者：“請問，你是否見到一位姑娘……喚作戚映萱……”

老者冷不防被人揪住袖子，渾打了個哆嗦，急忙說話：“貧道不知道，你放開……”

男子眼底清明幾分，鄭重其事拜了拜，自報家門：“老丈莫怕，我乃京城杜安春之子，只想詢問戚姑娘的下落……”

“貧道不知道！”申元急得要哭，直拽自己袖子，“貧道被人害了，脖子里扎了好幾針，醒來后也出不了城，在破磚爛瓦里躲了好幾天！都要死了！這什麼鬼地方，怨氣重得很，每次卜算都是大兇，貧道本不敢面……”

他絮絮叨叨的，一會兒說薛景寒上有兇兆，他不敢靠近；一會兒又哭自己年紀大了，只想躲開是非，保住一條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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