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竇呵呵一笑：“看不懂就對了，道法仙，尋常人能懂麼？”

縣尉抱著茶碗向前探了探子，猶疑道：“大人，您真當這魚錢是能求雨的仙師？鄉野之人沒有見識，容易大驚小怪，當不得真啊。”

湯竇問：“你覺得他不能求雨？”

“不能。”

“如何不能？”

“老天爺下不下雨，由得了我們麼？”縣尉一臉鄙夷，“無非就是個運氣好的騙子罷了，剛好讓他說中一次。咱們這兒的況誰不曉得，他今日搖一變被稱作仙師，明天就能借機行騙，索取財供品，甚至糾集百姓作。大人，此風不可長，必須嚴懲啊。”

……

刈城轄六鄉二城五千戶百姓，如今鮮有富庶者。疫病旱災與戰帶來的恐懼，植于每個人心底，而南王懶政的患在戰后迅速顯現出來，士農工商秩序混，遭重擊的城池鄉邑一蹶不振，再難繁榮。

“這兩年何談容易。”縣尉苦著臉嘆氣，“人家當是福，咱們當是罪，盡心竭力收拾爛攤子，將將護著這刈城太平無事。拜拜靈星祠沒啥，皇帝老子也拜呢，雖然咱們這兒拜得多了些……可是若有人作，搞些邪門歪道的東西收攬民心，到時候怎麼管？魚錢此人必須嚴懲，以儆效尤。”

湯竇呷了口茶，緩緩道：“邪門歪道自不可取，但民心，是該收攬啊。若魚錢有真才實學，能為我所用，百姓也更好管嘛。”

縣尉沒聽明白：“大人把他當風伯雨神麼？”

湯竇：“不止是下雨這回事啊。”

縣尉更迷糊了，思索半晌道：“反正我不信他求雨得雨，統共給了五天，如今已是第三天了，到時候他收不了場，我第一個拿他開刀。”

湯竇一掌扣在他腦門上：“跟本這麼說話，忍你半天了，規矩吃狗肚子里去了？”

縣尉很是委屈：“那魚錢也不見得有什麼規矩，見不拜，說話也沒個禮節，大人為何不訓他？”

湯竇冷笑：“你懂個屁。”

坐在桂樹下蘇戚并不知曉花廳的談。劃字劃得煩了，就舒展靠在樹干上，過枝葉隙看天。先前的暴雨只帶來一晌清涼，如今刈城依舊籠罩在滾滾熱氣之中。發白的天空蒙著灰的霧氣，太變一個個模糊不清的點。

若再下一場雨就好了。

蘇戚相信，不止是，遠近的百姓都這麼想。

他們求著上蒼的垂憐，讓一年到頭的辛苦勞作有個結果。希是最重要也最不值錢的東西，所以他們祈雨，求福，無論對象是神靈還是騙子。

蘇戚不想當個騙子。

但現在需要完湯縣令的條件，令刈城五日得雨，否則就會遭牢獄之災。

沒得選——表面似乎是這樣。

蘇戚的直覺一向很準。認為，能不能求雨功并非關鍵，弄清楚湯竇的意圖，投其所好才是重點。

湯竇想要什麼呢？

蘇戚閉目沉思。就第一印象而言，此人絕非信奉鬼神吉兇之人，看似一團和氣，卻藏不住眼底的算計。應當是個聰明人，最起碼比旁邊那個縣尉有腦子。

把當初的對話重新過了一遍，睜眼坐起來，沖著角落的差役招手。

“你過來，與我說說話。”

……

第四天。

日頭高懸天空，大地蒸騰熱氣。

湯竇坐在花廳喝茶，一如既往和差役問話。

“今日他做什麼？”

“和昨天一樣，卜算天象，與人閑聊。”

“聊何事？”

“春耕秋種，開市閉市，農戶的收，城里的買賣……問得很細，跑堂每月掙多錢也問，卑職的月錢也問。”

湯竇忍不住笑了下，揮手把人打發回去了。

第五天。

天際生起云樓，炎熱無風。

差役一進花廳，就開始稟告：“今日未再閑聊，只差人拿了一沓紙，一方墨，一卷旗。”

急著看熱鬧的縣尉嗤笑道：“這是要作法麼？”

湯竇很平靜：“且等著罷。”

一等，就等到了大晚上。

湯竇用過飯，整理形容，不緩不急走進庭院。蘇戚在空地擺了張桌子，手執羊毫寫寫畫畫，神很是專注。

湯竇朝遠看，一桿旗豎在院中，前后左右均無什遮擋。

“魚錢啊，本來看你了。”

蘇戚穩穩勾完最后一筆，方抬頭致意：“湯大人。”

的臉很平靜，沒有驚慌焦灼的緒。青布棉袍，長而立，端的是容姿出，有如芝蘭玉樹。

湯竇很快回神，笑道：“五日之期已到，本來問罪了。”

蘇戚搖頭，指了指天：“還有一個時辰。”

五天都沒靜，一個時辰有用麼？

湯竇笑了笑，也不在意蘇戚刻意的拖延，招呼差役搬來椅子，兩相對坐。

“你這畫的什麼？”

他隨口問道，拿過桌上的紙，當即愣住。

紙上有圖，線條簡單，旁批注釋字跡潦草，頗為狂放不羈。

蘇戚道：“先師常說，天命不可違。晴霜雨雪雹，是求不來的，只能看。看日月星辰，草木風水。”

和巫夏學了很多。

“這五日的確無雨，我亦不會求雨。但我可以告訴大人，何時有雨，何時起風，荒田如何耕作，刈城如何變好。”蘇戚看著湯竇，“大人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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