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落蘇沒想過這輩子還會有上臺跳舞的一天。
自從十三歲那年醫生告訴那個噩耗,以為這輩子都只能站在臺下了。
古典舞得穿特定風格的演出服,喬落蘇家里有幾套漢服,給倪染發了條消息,讓倪染幫忙寄過來。
倪染直接給回電話,劈頭蓋臉:“跳舞?沒事兒吧你?腳能不能行?”
“沒事啦,就是個兒節文藝匯演,隨便跳跳就行。”
喬落蘇笑了笑,“你把那套齊和綠廣袖都給我寄來,我還沒想好穿哪套,頭飾在旁邊的小袋子里,我都有分類裝好的,多包幾層,我怕快遞給我摔壞了。”
“行,知道,等我去了再打視頻。”
倪染關上門,“提醒你啊,不行就別撐,忘了當初醫生怎麼說的了?日常活沒有問題,但是專業舞蹈絕對不行,你就算恢復幾十年也不行。”
悉的叮嚀又浮現在耳朵邊,喬落蘇鼻頭一酸:“知道啦,我會跳簡單點的。”
只是想給他看看而已。
這是曾經那麼熱烈追求過的,喜歡過的,曾經想一生為之斗的夢想。
就像轟-6k對陳嘉遇來說,同樣的意義非凡。
只是想帶他走進自己的世界,這麼多年來一個人苦苦守候的,的心世界。
*
喬鴻卓在江城的治療效果不錯,已經有好轉的跡象,醫生說如果后續指標合格,就能盡快安排手。
祝長青會全程指導制定手方案,并親自為他做手。
喬落蘇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下來一半,能把心思全放在孩子們上。
小學生基礎差,還不好管,一說排節目心都飛了,嘰嘰喳喳比的聲音還大,后來喬落蘇不得已去總務借了個喇叭。
支教不到一個月時間,練出了這二十多年來最大的耐心。
好在排練得還算順利,除了個別五音不全的孩子,也被安排在間奏時朗誦。
差不多一周時間,集節目已經初見雛形。
閑時會一個人在宿舍里練舞,選的是一首古風曲子,歌詞改編自屈原的《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帶羅,既含涕兮又宜笑,予慕予兮善窈窕……”
第一次聽見這首歌時,就深深陷那慵懶隨而又古韻十足的旋律里,很想把它編舞蹈。
在腦海演練過千百遍的那些作,如今終于被幻化形。
學校很注重儀式,六一前那個周五,喬落蘇被派去給部隊送請柬,一個簡易的兒節聯歡晚會,弄得好像十分隆重。
之所以派去,領導說是大城市來的,形象好又落落大方,不會給學校丟人。
同事開車和一起去的,這是喬落蘇第一次到銅州的空軍基地,在部隊門口經過重重關卡,又是登記又是安檢,又是給上級打電話,確認他們的確是有預約來辦公事,才終于放車進去。
手機強制關了gp
s,也止任何拍攝行為。
到一棟樸素的四層辦公樓前,喬落蘇被一個兵哥哥帶上去,在大隊長辦公室門口敲了敲。
里面一道渾厚的男人聲音:“進。”
喬落蘇推門進去,看見一個穿著藍迷彩服的陌生男人。
而他的旁邊赫然是陳嘉遇,穿著一夏季常服,藍領帶系得整整齊齊。
趕掩下驚訝的神,對那個兩顆星星的男人微笑頷首:“您好,曹大隊長,我是下云村小學的老師,過來給您送六一聯歡的請柬。”
“這麼隆重?”曹振接過的請柬,有點意外,隨即禮貌而鄭重地點了點頭,“好,謝謝,我們會準時過去的。”
喬落蘇保持得的微笑:“謝謝您,那我先走了。”
“嗯。”
曹振低頭看了看請柬,又開口,“等等。”
喬落蘇有點張地回過頭。
曹振沒有對,而是對旁邊的陳嘉遇說:“你也沒事兒了,替我送送。”
陳嘉遇一雙眼睛早就黏在上,接了命令更容煥發,神抖擻地行了個軍禮:“是。”
曹振意味深長地看了眼他:“下午的會別遲到。”
陳嘉遇笑著走出辦公室,喬落蘇跟在他后面,總覺得曹大隊長的態度不太對勁。
辦公樓沒電梯,他們得一層層走下去。
時間也被刻意拉得很慢很慢。
陳嘉遇忽然低聲開口:“大隊長知道咱倆的關系。”
喬落蘇驚得一腳差點沒踩穩,被他扶了一把,隨即聽見男人輕笑著解釋:“他是我大隊長,我檔案他都看過。”
“哦。”
喬落蘇在這棟樓里忍不住拘謹,連聲音都小很多,“那還有別人知道嗎?”
“也就徐明那幾個。”
陳嘉遇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你不讓公開,我哪敢到說。”
喬落蘇小心瞥了眼他:“你怪我嗎?”
“不會。”
男人慢悠悠下著樓,“就是心里憋屈。”
他知道的顧慮沒錯,如果一開始就給領導同事留下不好的印象,后面會很難補救。
一句“就是來找老公的”,幾乎能否定掉的所有努力。
他知道即便不來這里,支教也依然會去。
可是來了。
就這麼差錯,十幾個地方,偏偏被分到他部隊門口。
有時候人不能不信天意。
前面就是辦公樓大廳了,兩人都舍不得往前走,肩并肩站在樓梯旁。
所幸現在人不太多,還安靜。
喬落蘇問他:“你喜歡看文藝節目嗎?”
“還行。”
陳嘉遇稍點了下頭,“不過看久了犯困,演來演去都那些花樣。”
喬落蘇心底一咯噔。
的舞被排在后面,心想他到時候不會睡著了吧……
陳嘉遇發現苦惱的小表,挑眉:“怎麼了?”
“沒怎麼。”
喬落蘇假裝輕松地搖搖頭,你那天不用太著急v,可以晚點去看節目。”
陳嘉遇忽然意味深長地盯了一會兒,盯到覺得自己快被他看穿了,才緩緩朝邁一步。
喬落蘇下意識后退,背差點撞在欄桿上,男人眼疾手快地用掌心墊住。
樓門口忽然一聲清咳。
喬落蘇了電似的蹦到離他一米遠的位置,陳嘉遇也立馬站直了,若無其事地睨向來人:“大中午不睡覺來這兒?”
徐明八卦的眼神從兩人中間掃過,笑呵呵:“這不是,給你倆站崗放哨來了嗎。”
陳嘉遇懶得和他多說,轉頭問喬落蘇:“怎麼回去?我送你?”
喬落蘇搖搖頭:“不用了,我坐同事車來的。”
“行,我送你上車。”
陳嘉遇抬腳走出去。
喬落蘇跟上他腳步,回頭沖徐明擺了擺手。
徐明笑得合不攏:“再見嫂子。”
陳嘉遇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送到停車位,親自幫拉開車門,離開時還沖同事也禮貌致意:“辛苦了,再見。”
喬落蘇在路上收到他消息:【我那天早來不了。
】
【到了給你打電話。
】
喬落蘇默默地敲字:【哦。
】
【班里有節目,我可能會忙,接不到電話。
】
陳嘉遇:【那我就挨個問他們看到我老婆沒。
】
喬落蘇憋住笑:【要是沒在班級方陣,你可以去后臺找我。
】
陳嘉遇:【行。
】
【預祝喬老師演出順利。
】
*
兒節那天是周日,但孩子們都歡天喜地地來學校了,因為不僅有表演節目,還有禮和獎品。
上午彩排過了一遍歌舞劇,效果不錯,但孩子們是第一次上臺表演,怕站錯位,喬落蘇到時候得在臺下引導。
跳《山鬼》的服飾太繁瑣,子太長,穿上后行不便,就沒急著換,彩排時對著歌曲簡單帶作練了練走位。
臺下欣賞的許藍心嘖嘖嘆:“這是你說的沒才藝?沒個十年子功跳不這樣吧?”
喬落蘇笑了笑:“還真的十年沒上臺了。”
許藍心若有所思地著:“有故事啊你。”
“也沒啥故事。”
喬落蘇毫不遮掩地解釋,“小時候三歲就練舞了,跳到十三歲腳了傷,腱斷裂,這輩子都不能跳太難的舞蹈了,不過這種還是可以的。”
許藍心朝豎起大拇指:“已經很可以了,perfect。”
喬落蘇笑出聲來,勾住肩膀:“走吧,吃點兒東西去,晚上可沒時間吃晚飯,一會兒換了服幫我編頭發啊。”
許藍心:“行。”
喬落蘇最終選了綠那套廣袖長,覺更有《山鬼》的神韻。
沒有專業化妝師,孩子們都是扎兩小辮涂點口紅,額頭上點個丹青,但喬落蘇不能這麼敷衍自己十年來唯一一次上臺演出。
頭發是和許藍心對著網上的教程一起做的,用發包墊著盤了個髻,上一枚碧玉簪子,怕跳舞的時候掉下來,里里外外夾得嚴嚴實實,用掉半盒一字夾。
你別說,這種發型可真費夾子啊。
許藍心甩了甩手指頭,也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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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啦。”
喬落蘇對笑笑,然后執起左側一小撮頭發,“是不是能編幾條彩辮子?舞臺燈下全都是綠的,會很寡。”
許藍心點點頭:“我覺得可以,用這個藍,不會突兀但也很亮。”
喬落蘇看著許藍心拿起來的帶,很像陳嘉遇當初穿的飛行服,但會更亮一些。
眼底溫地笑了笑:“就這個吧,一邊兩條,編細一點。”
和許藍心一人一邊,兩條辮子都編了半個多小時。
化妝是喬落蘇自己刀的,弄完后去了舞臺后臺,幫忙給小朋友們化妝。
班里學生一個個著挪不開眼。
“喬老師今天好漂亮!”
“你瞎說,喬老師以前不漂亮嗎?”
“喬老師一直都漂亮!最漂亮了!”
一旁的許藍心打趣那個最激的男孩:“那喬老師和你媽媽誰更漂亮?”
男孩猶豫了幾秒,說:“這個我要好好考慮一下。”
“看看,這班孩子讓你教的啊。”
許藍心著男孩的腦袋向喬落蘇,“小小年紀都會緩兵之計了。”
喬落蘇給小姑娘涂著口紅,漫不經心道:“跟我有什麼關系。”
說著對小姑娘笑笑:“張大點,來——對,就這樣,馬上畫好啦。”
許藍心坐在旁邊看:“你還真是跟傳聞中完全不一樣。”
喬落蘇回了回頭:“傳聞怎麼說我的?”
“還能怎麼說,就不太好唄。
本來這次跟你一起分到銅州,我一開始還很慌。”
許藍心笑了笑,“他們說你這人不好相,仗著自己漂亮,目中無人,在同事面前高高在上,對班里學生也很苛刻,還跟學生家長鬧矛盾。”
“所以是傳聞啊。”
喬落蘇沖眨眨眼。
“明明就是人心善。”
許藍心雙手托腮著,“回去我得好好跟他們理論理論,不能再瞎傳你壞話了。”
*
六一這天,陳嘉遇要去城里的機關辦點事,路途遙遠,曹振說給他安排酒店住一夜,當差旅報銷,他拒絕了。
忙完五點多,他在路邊便利店買了點面包,就馬不停蹄地開車返回。
路上天黑了,他也了,邊開車邊啃面包,還給喬落蘇打了個電話。
果然在忙,沒接。
陳嘉遇笑了笑,看著眼前越來越荒涼的道路,把手機拿起來發了句語音:“老婆,我在路上了,還有一個多小時到。”
知道不會回,他說完便放下了手機。
眼前茫茫的一片黑,就如同他曾經看不到未來的人生。
可現在有在前方,在終點等著,哪怕是再漫長再漆黑的路,也像是有了的指引。
心也有歸。
小學場十分熱鬧,被燈照得亮如白晝的舞臺,四都是孩子們的歡笑聲。
喬落蘇還沒回消息,他想起之前的話,打算去后臺看看,正巧一個小品結束了。
穿著白禮服的主持人上臺報幕:“接下來是一個特別的節目,也是大家十分期待的節目,由二(3)班喬老師帶來的獨舞,《山鬼》。”
臺上的瞬間熄滅,整個場變一片漆黑。
陳嘉遇站在那片熱鬧喧囂之后,目怔怔地,仿佛從一片漆黑中專注地著誰。
直到音樂淡,像穿梭千年而來的古曲,類似編鐘奏出的清脆樂聲伴著細碎的鼓聲,終于有一束,照亮舞臺上那個窈窕的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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