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在教室裏睡得昏天黑地的年，此刻居然鬼使神差地出現在眼前，還輕飄飄地端出來三菜一湯。

    周穗不覺得，來這座城市的每一秒都充滿魔幻。

    就算下一秒奧特曼和葉羅麗十指相扣著從門裏走出來，都不覺得意外。

    當天那頓飯吃得異常歡。

    段野和段向嶼本不像是一對父子，更像是拿拌當下酒菜的哥們兒。

    周穗的父親早亡，對父親的印象還停留在家人的描述裏，和幾張已經陳舊的照片裏。

    也是自那天起，周穗才見識到一個父親的力量有多麽強大，可以將兒子托舉得高高的，高過自己的頭頂。

    吃過飯後，段野有事要回局裏理，叮囑段向嶼吃完飯把送回家。

    段向嶼對並不熱絡也並不厭煩，收拾完餐桌後，將電視的遙控給，自己去客廳拚航模。

    臺上傳來一陣鋼琴聲，周穗通過臺往前麵看，舅舅家的客廳燈亮著，是表妹高菁菁和舅媽剛回來了。

    段向嶼顯然沒有留的意思，揚揚下：

    “走著，送你回去。”

    夜晚的風已經很涼，段向嶼雙手進兜裏，踩著月走在前麵。

    巷子裏沒有路燈，巷口那盞路燈昏黃的燈剛好能照到這裏，將他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

    段向嶼像這個年紀的所有男生一樣，瘦得出奇，的線條卻格外清晰，步態也格外輕盈，仿佛下一秒要扯著頭頂的樹枝飛起來。

    周穗忽然看他順眼多了，和著月仔細一看，他那個反著穿的T恤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正過來了。

    怪不得呢。

    **

    周穗一進家，就聽到表妹高菁菁正在客廳裏練琴。

    這房子之前是姥姥住的，裝修已經過了十幾年，裝修有些陳舊，玄關的聲控燈也壞了。

    周穗習慣了之前家裏燈火通明，乍一進昏暗的玄關有些不習慣，差點被堆在門口的鞋子絆倒。

    聽到開門聲，高菁菁停下手，轉回來笑嘻嘻地跟周穗打招呼：“穗穗姐，你來啦！”

    “菁菁，”周穗笑著和打招呼，又彎腰跟韓月打招呼，“舅媽。”

    韓月就沒高菁菁這麽熱了，都沒回看周穗，手敲兒的頭，怒氣衝衝地說，

    “跟你說多遍了，彈琴要專注，專心！我送你上800一節的鋼琴課容易嗎，能不能給我爭點氣！從頭來！”

    高菁菁嘟著，衝周穗吐兩個舌頭，轉回頭去重新開始，一不小心彈錯了兩個音。

    韓月沒有聽出來，還是那樣叉著腰，一隻手扶住鋼琴外沿，回笑著跟周穗說：

    “穗穗，你等一下哦，你舅舅很快就回來了。”

    “好的舅媽，您先忙。”周穗禮貌回答。

    高菁菁又彈錯一個音，韓月還是沒聽出來。

    周穗聽著別扭，為了轉移注意力，坐在客廳的沙發一角，掏出今天剛講完的理綜卷子，看上麵的錯題。

    靜港的學習進度比較慢，在北寧時高二下學期就已經開始總複習了，這裏到高三才剛開始。

    而且這裏的題目難度不如北寧，今天的數學測驗輕輕鬆鬆就能拿高分，是因為薄弱的知識點都沒考到。

    以現在的水平，想在一年之轉國高考，難度還是很大的。

    想了想，掏出手機，切回原來的微信號，準備聯係北寧高中的同學，要看一下這學期的複習提綱。

    舊微信號剛一登錄，手機嗡嗡湧進來幾百條消息。

    之前北寧退學比較突然，加上本來就是學校的明星人，想吃瓜的人不在數，這些99 的信息完全在預料之中。

    一條都沒有看，從通訊錄裏拉著找人名，直到到最後，忽然看到一個海賊王路飛的微信頭像，停住手。

    國際二班的魏銳。

    他們倆不是同班，隻是兩人的母親認識，在考雅思時報過同一個輔導老師，兩人也順勢加上微信。

    魏銳跟一樣，語文英語績好，數學偏科嚴重，找他要應該是最合適的。

    點進去兩人的對話框，聊天記錄停留在上一次分英語競賽報名鏈接的時候，他竟然沒發信息。

    魏銳是個有分寸的人，肯定是已經從母親那裏得知了家的變故，於是沒有刨究底地追問。

    當然也可能是不關心，畢竟兩人之前的關係隻能算認識，並不相。

    周穗想了想，抬手敲字：

    【魏同學你好，我是原來國際一班的周穗。能麻煩你把最近的數學提綱掃描一份給我嗎？】

    臨發送之前，猶豫了，停住手。

    現在已經不在北寧了，兩人走的是不同的高考賽道，和魏銳不構競爭關係。

    可也有顧慮，畢竟現在家裏橫生變故，不知道魏銳會不會另眼看。

    正猶豫著，大門的門把忽然轉，舅舅推門進來。

    周穗放下手機，起去迎接舅舅。

    舅舅上還穿著工作服上，因為剛才加工的緣故，服上沾了一層烏黑的機油，那氣味直衝鼻子。

    “你看你，臭死了！還不趕了扔門口！”

    舅媽追到門口，翻著白眼數落舅舅。

    “分油機壞了，我剛才爬到油桶裏清汙來著，沒事，待會兒我自己洗。”

    舅舅倒是好脾氣，將工作服了放在門口，隻穿著一個白背心進來。

    舅媽不理他，板著臉進屋裏，也不督促著高菁菁練琴了。

    “穗穗吃飯了沒？”舅舅小聲問。

    周穗笑著回答：“我吃過了，舅舅您吃了嗎？”

    “沒呢，忙到現在，這就吃。”

    舅舅去廚房轉了一圈，冷鍋冷灶，本沒有做過飯的痕跡。

    他快步出來，麵有些不悅，衝著臥室的方向質問韓月道：

    “月，你今晚沒做飯？”

    韓月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無名火，叉著腰衝出來，沒好氣地回他：

    “做什麽飯，你兒馬上要考級你不知道嗎！我這一下班就接著去輔導班，哪來得及回來做飯！”

    舅舅想說什麽，礙於周穗在場又沒有發作，還是著脾氣問：

    “不是周末練琴嗎？今天才周四。”

    “姓周的，我說話你什麽時候能上心？上周就跟你說過，從今天開始到考試前每天都加一節課，你是狗腦子嗎？”

    舅舅擺擺手，懶得在孩子們麵前爭吵，低下聲音問周穗：

    “你在學校吃的？”

    周穗點頭說：“嗯。”

    舅舅“哦”一聲，淺笑著說：“吃了就好。”

    他折回廚房煮了一碗掛麵，也沒有做鹵，草草地撒了一把蔥花，舀了幾勺醋，就那樣端著碗在廚房囫圇著吃了起來。

    周穗幫舅舅倒了一杯水，雙手遞到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