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歸荑心口微酸，蹲下來，視線與蒙穆平齊，手想要去替蒙穆掉臉上的漬，抓了個空。

“不用、不用……”蒙穆往后仰，極力躲開。

傅歸荑收回手，靜靜看著蒙穆。

“阿宜，我被押送回來的一路看見了很多以前被忽略的東西……”蒙穆語氣平穩，認真問：“這就是你喜歡的世間嗎？”

他被復國的仇恨蒙蔽雙眼，心里只想著自己絕不會像當初的北蠻王一樣暴，卻從來沒有注意過百姓臉上笑容。

真正讓蒙穆清醒的，是途中遇到的一隊土生土長北蠻人，他們瞧見自己第一句竟然是“又有一個鬧事的北蠻人，真是不知好歹”。

蒙穆以為會從他們臉上看到對南陵的憎恨，亦或者是對同伴的傷其類，然而他們一行人有說有笑離開了，談論著明天要買回去給家人的禮。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堅持毫無意義。

他想到了傅歸宜說的話，時代已經改變了。

傅歸荑出個淺笑，“嗯，我很喜歡。”

蒙穆跟著笑：“那就好。”

傅歸荑為他滿上酒，蒙穆哈哈大笑接過，一飲而盡。

蒙穆沒有再說話，傅歸荑沉默地陪著他。

裴璟和秦平歸在隔壁牢房，靜靜聆聽里面的聲音。

等了半天，只聽見蒙穆大笑的聲音。

兩人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里看見了同一個意思。

說什麼這麼好笑。

裴璟忍無可忍，人都進去一炷香，有什麼說的也該說清楚了。

他眼神示意屬下把傅歸荑帶出來。

“傅世子，您該喝藥了。”

傅歸荑明白是裴璟在催，于是起準備離開。

“阿宜，”蒙穆住了，“你還會當我是朋友嗎？”

傅歸荑沒有回頭，瞥見牢房角落出了一片暗紫的云紋下擺。

“只要你是哈穆，你就永遠是傅歸宜的朋友。”

擺開始晃，這是裴璟不耐煩的信號。

傅歸荑不再停留，轉離開。

蒙穆聽著腳步聲消失在通道盡頭，眼睛看向傅歸荑帶來的酒壺。

他拿起來對準壺大口吃下，邊吃邊笑。

“阿宜，這盛世如你所愿，甚好。”

說完，用力一摔，酒壺四分五裂。

當晚傳來消息，蒙穆在地牢自殺，他的掌心刻了一個“哈”字。

次日清晨，傅歸荑用完早膳后得知這個消息。

“知道了。”

神淡然地點點頭，狀若無事發生。

箭時，心不在焉的，了好幾次靶。

不久后，坊間便有傳聞。鎮南王世子傅歸宜以敵，深虎，最終剿滅北蠻余孽百人，活捉首領蒙穆，至此天下再無北蠻皇族人。

消息很快傳到南陵京都，曾經對獲贈丹書鐵券的大臣們再也沒有多說一個字。

裴璟用最快的速度理好城治水一事，忙得每日回來倒頭就睡，別說與傅歸荑親近，他連清醒的都見不到。

好在沒有了北蠻人從中作梗，后續賑災事宜進行得格外順利。

離開那日，秦平歸站在岸上送別二人。

等看不見船蹤跡，他冷著臉回到府衙，立刻寫信送到蒼云九州的暗探。

他要重新查一遍傅歸荑的生平，說不得還要再親自去一趟蒼云九州。

秦平歸半瞇著眼，看向手里的彈弓，若有所思。

*

裴璟傅歸荑一行人回去的時候也是水陸替趕路，到京城時已接近霜降。

去時還是樹木茂的盛夏，回來已是百草凋零的深秋。

天氣漸涼，空氣里著一燥意。

傅歸荑了微干的。

裴璟注意到的小作，從那天起，晚膳后都會有人送上一碗冰糖秋月梨。

傅歸荑回宮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鄧意。

他看見傅歸荑時激地從凳子上跳起來：“世子，你終于回來了。”

語氣不住的興，又暗藏微微的哽咽。

傅歸荑見到鄧意也很高興，問：“你怎麼樣，有沒有人為難你？”

鄧意搖搖頭，“一切都好，只是被困在里面沒辦法向外傳信。”

“那就好。”傅歸荑上下掃視了好幾遍眼前人，確認他沒有苦，反而胖了些才放下心。

“世子，”鄧意疑地看著：“你不問問找人的況怎麼樣了嗎？”

鄧意從忠叔的口中已經得知一切，每隔七日的半日休沐，他都會出宮詢問況，有時候還幫著一起打探王沐然的下落。

傅歸荑臉上的表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復正常。

“怎麼樣了？”故作著急問：“有消息嗎？”

鄧意皺著眉搖頭，語氣有說不出的挫敗：“我們沿著你說的方向一路找都沒看見，那個蒼云九州的游醫也不見蹤影，還有趙大娘，他們一家好像都離開京城了。”

傅歸荑看著鄧意真心實意替他打算的面容，心里愧疚不已，要怎麼開口說出真相。

“你別氣餒。”鄧意察覺到傅歸荑心低落，連忙安：“一定會找到的。”

傅歸荑強行扯出個笑，點點頭。

鄧意看出在強歡笑，惱恨自己為什麼哪壺不開提哪壺。世子分明知道沒有結果才不問他的，偏偏他笨，非要的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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