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漸晚。

    傅寒聲結束工作時，天已經黑了。

    助理這時匆匆來匯報，“傅總，你讓我查的事有結果了，是老太太指使獄警，安排囚犯毆打曲道山的。”

    老太太？？

    傅寒聲眸子微微深了深，“東苑那邊開飯了嗎？”

    助理點頭，“這個點……應該差不多了！”

    傅寒聲赫然起，“走一趟吧。”

    傅家莊園的占地麵積，高達幾千平米，從高俯瞰下去如同一座城堡。

    莊園一共分為東西南北四苑，傅寒聲住在南苑，他的父母住在西苑，老太太住北苑，二房等都住在西苑。

    平日裏，老太太害怕孤單，隻要用餐就會上兒一起。

    此刻，北苑主樓，飄著一濃鬱的飯菜香味，老太太和傅濤柳茹等人正在一起吃飯。

    傅家人都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因此餐廳裏除了碗筷的磕聲，十分安靜。

    忽然，門口傳來腳步聲，老太太抬頭看見傅寒聲，笑道：“阿聲，你來了，還沒吃飯吧？坐下一起吃點。”

    “不了，”傅寒聲卻筆直走到餐桌前，目淡淡地從家人臉上一一劃過。

    他也沒跟長輩打招呼，直接開門見山，“，我聽說曲道山在監獄裏被囚犯毆打了，這事，是你安排的？”

    老太太吃飯的手忽然一頓，詭異問道：“你怎麽知道？”

    傅寒聲語調冷淡，“查這件事並不難。”

    既如此，老太太也懶得否認，一邊夾菜一邊回話，“對，是我做的。”

    傅寒聲眉關一擰，“原因？”

    老太太冷哼一聲，“這還不是怪你自己？我聽雨嫣說，和曲藍打架，你卻不幫著自家人，反而向著那個曲藍？寒聲，你忘了，是怎麽害死你哥哥的了？”

    柳茹想到兒子的死，霎時也紅了眼眶，“是啊，是曲藍害死了阿明，對，我們沒必要心慈手！”

    傅濤也深沉點頭，“就算父親被打又如何？這是他們家人，應該付出的代價！阿聲，你居然還幫著曲藍，你到底怎麽想的？那人是給你灌什麽迷魂湯了？”

    迷魂湯？

    傅寒聲皺了皺眉，立刻否認，“你想多了，隻是我說過，這人給我置就好，不需要你們手。”

    老太太忽然忍無可忍，將筷子一摔，“你置？你都把那人放跑了，你別以為我們不知道！”

    “阿聲，你哥已經被害死了，你不想著如何報複曲藍，反而讓一次次從你手中逃，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這話一出，全家人意味深長地看著傅寒聲。

    他們都覺得，傅寒聲對曲藍太包庇了。

    該不會……

    傅寒聲莫名覺口一陣糟，麵黑得仿佛能滴出墨來。

    他沉聲道：“我隻是不喜歡別人手我的事！如果這點小事，你們都要管，要不這整個傅家，也給你們管？”

    “……”

    餐廳裏雀無聲。

    所有人都知道，傅氏集團是在傅寒聲的帶領下，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這麽大一家集團，業務領域涉及各個行業，哪是那麽好管的？

    柳茹語塞幾秒後，問道：“那寒聲你說，你打算怎麽置那個人？”

    傅寒聲眉睫微垂，想了想道：“這我自有安排，不過，誰要再敢背著我再手，可以試試看。”

    丟下這話，傅寒聲懶得多留，直接轉離開。

    待他走後，老太太氣得不行，忽然將筷子往桌麵狠狠一拍。

    “豈有此理！阿聲這是來警告我的意思嗎？他居然警告我，不要去傷害曲藍？他是瘋了心了！”

    柳茹也氣不過地跟著罵，“那曲藍果然是個狐貍，已經把寒聲迷得三迷五道了！可是害死希明的兇手，阿聲真是糊塗了！”

    傅濤則沉沉歎息，“其實，這也怪不得寒聲！他畢竟年紀輕，又沒談過，曲藍要是用了手段，他把持不住，那也是正常的。”

    “正常？這哪兒正常了？”

    老太太皺老臉，提醒道：“傅濤，你是不是忘了，曲藍之前可是阿聲他嫂子！雖然還沒正式進門，但外麵人人都知道，和希明是準備結婚的。雖然現在，希明不在了，但阿聲也不能喜歡曲藍啊，這要傳出去，人家不得說我們家風敗壞嗎？這可是違背倫理的！”

    弟弟喜歡上哥哥的孀，這要傳出去，別人要怎麽看待傅家？

    柳茹聽到這，深深點頭，“是，確實是這樣，看來我們得想辦法，絕對不能讓曲藍那人，再接近阿聲了！”

    *

    傅寒聲回到南苑，管家恰好上前匯報，“爺，晚餐做好了，請去餐廳用餐吧！”

    傅寒聲點點頭，前往餐廳。

    剛走出兩步卻又停住，他看向二樓，無奈出聲，“把也下來吧。”

    “是。”

    很快，管家來敲響雜間的門，禮貌道：“曲小姐，爺喊你下樓用餐。”

    雜間裏，因沒有線而顯得一片漆黑，曲藍已經在這坐一下午了。

    聽到門傳來聲音，回過神來，立刻應道，“不用，我不，不想吃，謝謝。”

    管家立即下樓對傅寒聲回報，“爺，曲小姐說不，不想吃。”

    傅寒聲臉卻陡然一沉。

    那人，不肯吃飯，難道是在耍脾氣？

    他立刻起，大步來到二樓的雜間，直接推開門。

    門驟然打開，曲藍眼前總算出現亮。

    微微茫然地看向傅寒聲，卻見男人逆著，容被映襯得妖孽好看，居高臨下冷道：“曲藍，你在矯什麽？怎麽，難道要我端著飯碗上來喂你吃？”

    曲藍頓時噎住，有些無奈！

    實在是沒有胃口，可知道違抗不了他的命令。

    隻好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跟著傅寒聲下樓，在餐桌前落座。

    飯桌上擺著盛的菜肴，香味俱全，曲藍卻沒什麽胃口。

    木然拿起碗筷，吃飯的作慢吞吞的，如同嚼蠟。

    傅寒聲倒是照常用餐，邊吃邊提道：“你爸那邊，我已經放了，人流手安排在下周六，你這邊做好準備。”

    曲藍聞言，不知該是喜是悲。

    父親是出獄了，孩子卻保不住了……

    手心手背都是，失去哪個，都舍不得。

    傅寒聲見不出聲，往看了一眼，結果發現曲藍雖是在吃飯，但基本隻吃麵前那麽一點東西，其他的菜都沒過。

    他頓時眼神一暗，冷道：“怎麽，這些菜你都不一下，是怕我給你下毒？”

    “……”

    曲藍看向其它的菜肴，無奈地去夾。

    可筷子還沒出去，忽然覺一陣反胃，立刻捂著，對旁邊幹嘔了好幾下。

    “你怎麽了？”傅寒聲擰眉。

    曲藍擺擺手，“沒事……嘔……”

    迅速捂住，快步跑到洗手間，對著洗手池幹嘔起來，卻又吐不出什麽東西。

    傅寒聲臉微微一沉，傭人這時小聲提醒，“傅總，曲小姐這應該是孕吐，是正常反應，我以前生寶寶的時候也這樣。”

    傅寒聲眼神頓時狠狠一暗。

    一想到肚子裏，懷著哥哥的孩子，他便覺心裏一陣不適。

    於是等曲藍從洗手間回來，準備繼續吃飯時，傅寒聲目轉到的小腹，突然一陣火大，怒聲道：“別吃了，滾上樓去！”

    曲藍一愣？

    這男人……什麽風！

    不過正好沒胃口，起上樓。

    轉時，忽然又想到什麽，回頭道：“傅寒聲，明天我想出去一趟，我要去看看我爸，還有，我要去工作。”

    傅寒聲聞言，臉頓時沉下來，“我說過，你哪裏都不能去！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曲藍卻堅持道：“不行，我一定要去看我，你不是說把他放了嗎？我不信，除非我親眼看到！至於工作……我至得去申請離職吧？”

    頓了頓，反問，“傅寒聲，我已經答應你放棄孩子了，這點要求不過分吧？”

    這話倒是將傅寒聲噎住了。

    不過就算出門，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他沒再反對，敷衍點頭，“行，那就給你兩個小時，去把一切理妥當，然後乖乖回來，但凡遲到一分鍾，你知道後果。”

    兩個小時……

    和被看押的囚犯有什麽區別？

    曲藍自嘲般冷笑一聲，沒再多說，直接轉上樓。

    *

    晚些時候，北苑。

    一個傭人快步穿過長廊，來到北苑客廳，見傅老太太和傅家夫婦端坐在沙發上，立即上前匯報。

    “老夫人，曲小姐今天一直都待在南苑，這幾天估計都不會走了！剛才爺喊下樓吃飯，說是把父親從監獄裏放了出來，還同意讓明天出門呢。”

    “什麽？”

    老太太幾人頓時麵麵相覷，不可置信。

    接著，老太太麵悲憤道：“不對勁，這孩子太不對勁了！柳茹，阿濤，你們想想，寒聲何時對別人，這樣包庇過？”

    柳茹和傅濤紛紛點頭，臉凝重。

    “阿聲的確是有些怪，可惜，他從小被人拐走，不在我們邊長大，除了希明，誰也猜不他的心思，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時隔多年，柳茹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七歲那年，傅寒聲跟隨學校組織的秋遊大隊，一起去附近的古鎮景點遊玩。

    那次活，原本學院要求家屬陪同前，但當時柳茹和傅濤因為工作太忙，便將兒子給老師看管。

    但老師一個人，看不過來那麽多孩子。

    最後集合時，就發現傅寒聲不見了！

    那以後，傅家人用盡各種方法找傅寒聲，卻都了無音訊……

    直到六年後，一位喜歡拍攝自然風的攝影師，專門到深山去取材，卻意外在山上拍到一個正在砍柴的年。

    男孩兒黑黑瘦瘦的，材修長手臂有力，五極其漂亮，一雙眼睛漆黑明亮，如同黑夜裏不滅的星火。

    那一刻，攝影師覺得這孩子上有種與眾不同的氣質，便將他拍攝下來，發給攝影圈的朋友看。

    巧的是，傅希明也喜歡玩攝影，看到照片後一眼認出了弟弟！

    傅家立即出所有力量，去深山裏找回了傅寒聲。

    這才知道，原來傅寒聲那幾年，是被人販子賣給了深山裏一對生不出兒子的夫婦。

    剛拐過去時，那對夫婦很喜歡傅寒聲，覺得他白白淨淨，可得像個小王子！

    可傅寒聲格倔強，不管這對夫婦怎麽討好，都不願意跟他們親近。

    漸漸地，兩夫婦不再喜歡傅寒聲，把他當下人使喚，對他肆意打罵……

    久而久之，傅寒聲便不再與任何人親近。

    甚至後來回到傅家後，他最排斥的人，就是親生父母！

    這也導致傅家夫婦，從沒跟他親近過。

    回憶往事，柳茹紅著眼眶歎息，“唉！這事都怪我，當年我要是陪著阿聲去秋遊，也不至於到今天，我連自己的兒子是什麽格，都不清楚！”

    老太太也有些無奈，緩聲安，“算了，都過去了，就不要再說這些了。”

    “但是，我兩個孫子，已經被曲藍毀掉了一個，我絕不允許再毀掉另一個！”

    老太太眼神漸漸狠下來，眸變了淩厲的三角眼。

    “我們得想想辦法，讓曲藍滾遠點了！”

    *

    這天夜裏，傅寒聲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回到十三歲那年，剛剛被傅家人從鄉下接回來。

    年形瘦削，漆黑的眉眼生冷，渾上下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味道，就像是野生一樣，對所有人都保持著警覺心。

    全家人想盡辦法接他，靠近他，他卻不願意與任何人親近。

    他不喜歡這裏的人和環境，夜裏睡覺時，必須抱著床上的玩偶，蜷在一起才能勉強睡。

    那時，他整晚整晚地做噩夢。

    夢到自己砍柴時被狼追，被蛇咬，夢到那對養父母拿子打他，說不聽話就要懲罰他……

    每到半夜，傅寒聲都會驚醒過來，然後渾冒冷汗……

    直到有一天半夜，他因為營養不良胃病發作暈倒在房間，是哥哥及時發現他不對勁，將他抱起來送去醫院才得到救治。

    當他昏迷醒來時，發現哥哥守著他徹夜未眠，還站在床頭對他笑。

    “阿聲，你醒了，要喝點水嗎？肚子不，要不要吃東西？”

    看著哥哥關心的溫麵龐，傅寒聲心裏的冰山，終於微微溶解了些。

    等他出院後，傅希明便帶他去房間，指著滿屋子的手辦和玩告訴他。

    “阿聲，這些是爸爸媽媽給我買的禮，你想要什麽隨便拿，哥哥的就是你的。”

    傅寒聲聞言，目從那些琳瑯滿目的手辦上一一掃過，卻都不大興趣。

    他環顧一圈，視線落在桌麵的一款遊戲機上。

    傅希明看懂他的眼，拿起遊戲機遞給他，“阿聲，你喜歡數碼產品嗎？這個送給你，哥哥這裏還有很多，ipad電腦各種設備都有，你喜歡哪個就拿哪個。”

    傅寒聲悶悶地點頭，沒接話，又看向桌麵的一張相框。

    相框裏，是一個孩兒的照片。

    孩兒站在場跑道上，上穿著幹淨的校服，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小月亮，角掛著淺淺的梨渦，甜又可。

    傅寒聲忍不住一直盯著孩的照片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