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了很多，顴骨要比之前明顯，頭髮乾淨，穿著一件嶄新的白襯衫，氣尚好。

方清芷剛想起，教授已經進來了。

只能坐下。

梁其頌沒同講話，這門課他早就已經修過，如今旁聽起來也認真，教授講課，他也在臺下握著一支舊鋼筆做筆記。方清芷方寸大，花了極久才整理心，強迫自己用心聽課、讀書。

煎熬到下課，方清芷剛合上筆記本，梁其頌就攥住手腕：「為什麼？」

他說話聲音很輕，像的風：「為什麼要寫那樣的信？」

方清芷自己發皺的筆記本：「我有男友了。」

梁其頌說：「你騙我。」

他抓住方清芷的手腕，微微用力，痛到方清芷微微蹙眉，最怕痛，偏偏對方又抓得這樣，痛到眼裡蓄了一層霧。

大約是太痛了，方清芷想，說：「請你放開。」

梁其頌不鬆手，仍舊握住，他直視方清芷的眼睛，幾乎是步步：「是不是有人你了？我幾次去找你，你舅舅舅媽都不見我，只有你弟弟，俞家豪，他同我說，說當時黃老闆脅迫你，後來有人——」

「沒有，」方清芷用力掙手，說，「是我過夠了這樣的苦日子，是我不想每天辛苦做工來掙學費生活費，我不想一輩子都住在狹窄的閣樓上也不甘心永遠圈在廚房中——夠了嗎？」

梁其頌搖頭：「你騙我，清芷，你不是這種人。」

「哪種人？」方清芷冷笑，「難道你就想看我一輩子窮下去在泥潭裡掙扎？還是覺得我寄人籬下打工賺錢就算志氣高？誰不想走捷徑一步登天？梁其頌，你天生不缺吃穿、錦玉食，不懂得窮人家兒的不易——」

梁其頌目不轉瞬看，卻漸漸鬆了手。

方清芷口激盪，緒翻湧，忍著淚，只鏗鏘開口：「鬆手吧，學長，我該回去了。」

梁其頌說：「你要的那些，我也能給你。」

「給什麼呢？」方清芷說，「就你家那一個小小餅店？他能送我去英國讀書，能給我買車子，等我畢業後，還能給我安排輕鬆高薪的工作——你可以？」

梁其頌面失：「你就這樣甘心為此出賣？」

「那又如何？」方清芷將桌上東西往書包中塞，不再看對方，整理東西，「好了，我要回去了。」

這一次，梁其頌沒有攔。外面暴雨如注，校工還在披著雨挨個兒檢查下水道，方清芷瞧見他們在外的腳踝，已經被污水泡得發白、起皺，這樣糟糕的天氣，誰人不是為了生活奔波。撐著傘，臉上水意越來越重，分不清是淚還是被風吹到臉上的雨水，狠狠了把臉，蕭瑟地上了阿賢開來的車。

車上有巾，阿賢遞過去，他說：「方小姐，下次暴雨天，其實您可以請假的。」

方清芷用巾蓋住臉，悶聲：「好。」

要繼續讀書。

要乞求陳修澤早早厭棄。

再不要做被男人圈的雀。

回到家中，剛推開門，方清芷便嗅到空氣中濃濃的湯味，剛哭過，甕聲甕氣：「孟媽，今天做了什麼？」

回答的，是陳修澤沉靜的聲音：「胡椒豬肚湯。」

方清芷被他嚇了一跳，腳上還穿著那雙淋淋的膠底帆布鞋，走一步路，就有水從鞋面浸出，地在地上印著痕跡。

倉皇昂首：「先生。」

陳修澤說：「是』修澤』。」

方清芷說：「修澤。」

「怎麼穿這樣，」陳修澤握住的手，微微皺眉，「今天天氣這樣差，怎麼還去上課？」

方清芷說：「我記得你前些天還在勸我去學校讀書。」

「颱風天還是安全第一，」陳修澤不贊同，他牽著方清芷的手，要往臥室中去，朗聲吩咐：「等會兒再將湯盛出。」

方清芷冷，都在，默不作聲，被陳修澤一路扯回臥室。

對方什麼都不做，只幫放好熱水，讓洗澡，快快祛了寒氣。

「等會兒再吃飯，」陳修澤說，「你是水命？怎麼常常見你將自己弄得一。」

方清芷不信這些什麼火命水命，只沉默去浸泡，洗乾淨了，換上陳修澤準備的服，真的，寬鬆上下，也同樣時髦，是雜誌上能瞧見的那種新，黑真，有著的蕾花邊。

穿上，覺自己更像一隻待宰的豬。

陳修澤就坐在的臥室里，書桌前的椅子上，他正低頭看方清芷的課本，聽到聲音，放下，微笑看：「很適合你。」

方清芷沒有靠近，說：「現在可以吃晚飯嗎？」

「我給你帶了件禮，」陳修澤向招手，溫和，「過來瞧瞧，喜不喜歡。」

方清芷順從走過去。

坐在床邊，看著陳修澤拿了一個盒子，黑盒子，帶上綴一朵漂亮的山茶花。

方清芷沉默拆開，瞧見一雙小羊皮的黑鞋子，珍珠鏈，細細的，不高，大約只有5cm。

方清芷著鞋子，說：「很。」

但不適合。

日日上學走路，不該穿這樣連鞋底都是皮質的鞋子。

陳修澤饒有興致，取了一隻：「我在櫥窗中瞧見，就開始想你穿上它的樣子——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