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只燃了一盞小燈，影影綽綽地照著榻上之人。

一步步走進去，站在榻邊，兜帽遮住了臉，看不清表。

「咳咳——」

榻上之人自夢中驚醒，咳得撕心裂肺，雙手徒勞出，想抓住些什麼。

指節枯瘦如柴。

看了會兒，慢慢握住那隻手，指尖冰涼。

微生羽平靜下來，雙眼微微睜開。

借著不甚明亮的燈，他看見眼前之人，陡然頓住。

好一會兒，他猜到什麼一般，聲開口：

「……你是，誰？」

抬手摘了兜帽，出朝霞般明艷臉龐，淺笑開口：

「父親。」

微生羽怔怔看著。

「父親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道，「你可以我碧柯，也可以，我蠻蠻。」

「——這是母親為我取的小名。」

微生羽猶未反應過來，又道：

「我母親，竊脂。」

話音落下的瞬間，微生羽眼角滾下一串渾濁的淚。

他想碧柯的臉，卻又在咫尺之距時抖著收回手。

「……蠻蠻。」他反覆念著這個名字，「蠻……蠻。」

「我還有個妹妹，小七。」碧柯道，「你應該已經見過了。」

微生羽捂住眼睛，指中溢出清亮水：

「是我對不起……你們。」

他啞聲道：

「這五百年來，你們一定吃了許多苦，是我……對不起你們，是我。」

碧柯沉默一剎，臉上笑容更深：

「你不僅對不起我們，還對不起我母親。」

提起竊脂，微生羽再度咳嗽起來，邊跡刺目。

碧柯淡淡道：

「你若想彌補，便將玉京之魄給我。」

微生羽搖頭，嘶聲道：

「玉京之魄維繫著整個玉京基，若沒了它，這座城……會沉沒。」

碧柯：「我知道。」

微生羽：「城中百姓何其無辜，我，不能給你。」

碧柯：「小七要死了。」

微生羽愣住。

碧柯冷笑：「你或許還不知道，此時此刻，萬仙盟盟主正在城門圍殺幾個可憐的孩子。」

「小七也在其中。」

微生羽喃喃：「不可能……」

碧柯揮袖凝出一面水鏡，城門的場景浮現其中。

微生羽口驟然開始急促起伏。

「你若不將玉京之魄給我，小七必死無疑。」

碧柯問他：

「父親，這一次，你要怎麼選？」

「……」

良久，一團瑩潤微自微生羽心口冉冉飛出。

碧柯手接住，芒散去，出其中的碎玉。

——只有極數人知曉，崑山玉最大的一塊碎片，便是玉京之魄。

至此，七塊碎片，已得五塊。

只差兩塊就能集齊。

碧柯將它收好，看著榻上滿臉絕的微生羽：

「你做了個正確的選擇。」

微生羽絕閉眼。

莞爾一笑，手扼住他咽：

「現在，你可以去見我母親了。」

他似乎對此早有預料，並不掙扎，輕聲道：

「多謝。」

語氣帶著幾分解。

碧柯長睫頓了頓，掌下猛然施力。

他劇烈搐兩下，漸漸恢復平靜。

碧柯收回手，臉上什麼表也沒有。

毫無留地轉離開。

即將出殿門時，微微側了側臉，幅度極小。

卻終究沒有回頭。

燭已滅，一室冷寂。

第123章 可惜，這一世……從未做過蕭濯塵

「轟——！」

毫無徵兆的，整個玉京開始劇烈搖晃。

城門，一即發的氣氛驟然一變。

「這是怎麼了？！」眾人站立不穩，同時驚惶抬頭。

蕭父臉大變：

「不好！有人搶走了玉京之魄！」

「這座城要沉了！」

話音剛落，仿佛印證他的話一般，腳下的玉京開始急速下墜。

就連天上漂浮的兩座小島也如同彈丸一般四彈，眼看著就要掉下來。

無數尖聲劃破夜幕。

空中，大宗師們顧不上桑念一行人，紛紛出手施法穩住兩座小島與玉京城。

萬仙盟盟主瞇眼看向長生殿方向，臉變換不定，最終喟嘆一聲：

「阿羽，你終究還是讓我失了。」

他收回視線，再度看向地上的白青年，眸底鋪開幾分寒意，平放在膝上的雙手漸漸握。

蕭濯塵猶未察覺，形晃了晃，喃喃：

「師尊……死了。」

四周的結界搖搖墜，豁出一個缺口。

桑念：「就是現在，走！」

蕭濯塵猶豫：「城中百姓……」

沈明朝急道：

「這麼多大宗師都在，他們不會出事的！可我們要再不走就真的死了！」

蕭濯塵這才隨他們一起。

「噗嗤——」

一聲輕響後，他腳下踉蹌一下，腦袋靠住沈明朝肩頭。

沈明朝拽他：

「趕走，別磨蹭……」

話說到一半，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不止他，包括桑念在的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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