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沈明朝為聞不語倒了一杯酒，兩人杯。

聞不語淺抿了一口便放下，微微泛白。

沈明朝仰頭喝得乾乾淨淨。

他輕輕放下杯子，問聞不語：

「時間快到了？」

聞不語著靜謐夜，角噙著一抹淡笑，語速很慢：

「嗯，大概……還剩十天吧。」

——原本還剩十五天，今日強行與魔族手，生生折去了那五日壽。

沈明朝又倒了一杯酒，低眸凝著微微晃悠的水面：

「那時我應當還在蓬萊參戰，你死，我不能來送你。」

聞不語拍拍他的背，輕聲道：

「沒關係的，不必為此自責。」

沈明朝眉心，嗓音沙啞：

「你剛剛故意支開桑念，是想對我說什麼？」

聞不語深吸一口氣：

「我死後，還請你替我照顧阿瑤，不能再一個人四漂泊了。」

沈明朝：「我會接回逍遙宗，只怕，自己不願意。」

聞不語彎了眼眸：

「我想，如果是我的言，會聽的。」

沈明朝：「……好。」

「在這世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

聞不語又抿了一口酒，冰涼的四肢漸漸暖和許多。

似乎連帶著衰竭多年的臟腑也舒展不。

不知不覺中，他話多了起來，小聲碎碎念：

「阿瑤從小不師尊疼，又沒有母親照顧，子格外要強些，可的心是極的，偏偏這樣，最容易吃虧。」

「時常常纏著我下山去玩，縱使被師尊呵斥也不肯改。」

「等玩兒累了，我背著，一步一步往山上的逍遙宗走，那條路真長啊。」

「好像，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那時候啊，清涼的山路上，孩兒困得睜不開眼，卻仍舊固執地同沒比大多的師兄喋喋不休。

仰頭看著天上的雲和風，手去夠頭頂的花，手邊的果，問聞不語：

「為什麼爹爹不喜歡我呀？」

小小的年微側過臉，鼻尖一層細細的薄汗，語氣格外認真：

「師尊喜歡你的。」

氣鼓鼓：「騙人，爹爹從沒對我笑過。」

他耐心安：

「師尊笑過的，你沒看見。」

怏怏道：

「其實我都知道，大家都說是我害死了我娘，所以爹爹才不理我。」

平日總是溫聲細語的小年霎時板起臉，前所未有的生氣：

「胡說，那些話是騙你的，別信。」

又高興起來：「真的嗎？」

聞不語道：「當然。」

摟他的脖子，將剛摘到的野枇杷在裳上了，連皮也忘了剝，歡歡喜喜地塞進他裡。

野果味道自然不佳。

他的臉皺一團，又不能吐，生生咽了。

滿懷期待地問：

「好吃嗎？」

他輕輕點頭。

「那我再給你摘兩個。」困意全無，更加賣力地手去抓枝頭的枇杷果。

他配合著停下腳步，將往上顛了顛，背得更高。

枝葉搖晃，細碎的日穿過空隙灑下，點亮孩兒琥珀一般的雙瞳，忽明忽暗。

像只小貓。

他忍不住抬起臉看，眉梢眼角掛了幾許溫笑意。

倏爾，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急急低下頭，誇張地張開：

「大師兄，我現在比你還高啦！」

他道：

「阿瑤個子長得真快。」

順利摘了兩串枇杷，重新摟住他脖子，語氣雀躍：

「那以後，我是不是不用你背也能摘到果子啦？」

聞不語冷不丁背著轉了個圈，袍角與髮帶在風中微微揚起，幾縷細碎的額發險險遮住眉眼，很快又被風吹開。

他道：

「當然。」

歡呼一聲，語調高高揚起：

「那以後，我是不是會變得很厲害，誰也打不過我？」

聞不語加重語氣：

「當然。」

心滿意足，不顧他的阻攔，往裡丟了顆枇杷。

下一刻，酸得差點哭出來：

「不好吃，一點也不好吃，你騙我。」

聞不語溫聲哄：

「以後師兄在小月峰種滿枇杷樹，保管結的枇杷又大又甜，讓你吃個夠，好不好？」

含著兩汪眼淚，吸吸鼻子，聽完他的話，聲音忽然小了許多：

「大師兄，爹爹不喜歡我沒關係，你喜歡我就好了，你要一直陪著我，我不能沒有你。」

他怔了怔，旋即鄭重點頭：

「好，我會一直陪著你。」

「永遠不分開！」

「永遠不分開。」

……

「我很快就要死了，剩下的路，再也不能與並肩同行。」

夜里，青年喟嘆一聲，著天上那圓滿的明月，眉間滿是悵然。

「不能看見阿瑤白髮蒼蒼的樣子，真憾。」

第145章 死的第十年，我偶爾會想起，還是難過得不能自已

沈明朝頭髮：

「當年你被謝沉舟所傷，落下病，生生撐了這些年，只是因為放心不下嗎？」

聞不語道：

「我也放心不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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