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殊意比更坦然,「人是這樣的,越是缺,越耿耿於懷想得到。我娘想讓我別癡心妄想,我偏不。」
兩人對視,靜了一會兒,
主屋小窗後是窄道,窄道後是一堵高而薄的牆。青壯男子說話聲、金屬撞聲、跳躍落地的腳步聲,在這靜默里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姜殊意心頭一跳:「糟了,這院子再隔兩堵牆是後門,你夫君不會恰好巡查經過,把我倆的話都聽了去?」
俞知不急:「他不會告訴桑夫人你還想逃婚的。」
「我不是說這個!」姜殊意手出柵欄,一敲腦殼。
兩人細聲說起話,沒多久,姜府婢找過來,「薛將軍說巡查完了,問大娘子還要敘話多久?」
「我這就來。」俞知看看日頭,不知不覺都快到酉時了,同殊意再抓告別,快步走到前院。
月門下,薛慎頎長影佇立,手裡一隻黃麻紙折的紙燕子在等。俞知特地仔細看了他的神,與往常無異,兩人一同進了馬車裡,薛慎吩咐回將軍府。
「你忙完了嗎?不回衛所了?」
「想起點事,回府里查閱。」
俞知認真看他,臉蛋被薛慎手了一把,殊意的提醒,果真是多想了吧。放下心來,回府按往常習慣,先奔湯泉間沐浴,讓冬日裡的手足暖和過來。
寢屋裡,日常打掃的人被薛慎屏退。
男人視線落到床頭碼放的話本子上,盯著封皮子好一會兒,拿起其中一本。他並不看節,只找關鍵字眼,翻一本丟下,再翻一本再丟下,話本子凌散在鴛鴦被上。
《折柳記》,主人翁是家境清貧高中狀元的俊書生。
《簪花詞》,文質彬彬學識淵博,如謫仙般的皇子。
《風雪花月鑒》,士族子弟家道中落,被迫從軍,與將軍生出一段後,變為棄、武、從、文的儒雅純臣。
姜三娘子說得沒錯,俞知果真、不喜歡、武將。
第27章
俞知與薛慎離去後沒多久, 婢給姜殊意送來飯菜和熱水。門鎖開啟,門外守著三個健壯的僕婦,眼神警惕, 再隨時提防溜走。
姜殊意坐在小窗邊, 嗤笑一聲, 沒。
婢擱下托盤, 收拾完西側淨房,飛快地走了。
日暮西沉,屋裡更暗了幾分, 姜殊意食不知味地了幾口飯,在安靜之中, 聽見一顆石子砸到窗戶柵欄的靜。扔下木箸跑過去,「焉如!怎麼才來!」
「在你四妹妹那裡耽擱了。」
「我要的東西呢,給我帶來了嗎?」
被喚作焉如的清瘦子將一團灰的細布包裹疊得扁平,過柵欄隙, 塞到窗戶里。
姜殊意迫不及待打開。
昏暗仄的屋子裡, 頓時有了一抹璀璨生輝的喜。
細布包裹里是一條繡好的蓋頭, 龍呈祥繡紋細, 金銀線溢彩流,蓋頭四周還勾上了一圈米粒珍珠墜。
焉如探究地盯著,「當真想好了要這麼做。」
姜殊意點頭:「不然,真等母親把我關個廢人?」
「門外天地不如你想像中好過,我先接應你一段日子。」
「行了,你不說有一大家子要養,能掙幾個錢啊。」
「反正, 比姜三娘子想得要多。」
「我會帶走能帶走的財帛,你已經幫我很多了, 」姜殊意攥了手中的綢布,「這刺繡費了不心思吧。」
「一天就繡好了。」
焉如說一天就繡好,那就是一日。
焉如是姜殊意見過手最巧最利索的繡娘,不止通各種繡樣圖案,連打絡子的巧思也是一絕,皇都高門大戶近來都爭先搶後請府,教授未出閣的姑娘紅針線。
要不是那日焉如在府里迷路,也不會機緣巧合發現野草蔓生的院子裡,還有一個。更不會從小窗戶窺探到姜殊意企圖用剪子劃自己的手腕。
「小娘子,你看,我手上這繩結,可繃直,可彎曲,你可以隨意把它折各種形狀。」
焉如將喚到窗臺,音清冷,手不似尋常郎的夷細,五指瘦長但指節分明,以人眼花繚的速度,穿線打結,「這是比翼雙飛結,年年有餘結,攢心梅花結。」
「變則通,通則千變萬化,天高海闊任鳥飛,不變,」那雙手將彩線拆解,復原疲的細線,「它只是一線。」
「你想多了,我才沒那麼笨去自戕。」姜殊意大笑,當著的面,走手腕上,試著用胭脂偽造的傷口。
焉如一怔,跟著笑起來。自那日起,每次姜府教授小姐們紅,都會想方設法「迷路」多一會兒。
翌日,婢再來送朝食。
姜殊意拿出早準備好的蓋頭:「送去給我母親看,說我想明白了,認了,願意嫁到晉國公府上去。」
婢詫異,忙不迭帶著它跑出了院子。
姜府與溫府的婚期最終定下。
祭祖請期這日,恰是臘月的最後一日。
這日皇都有不事發生,最備矚目的,要數聽濤樓的賣會,趕上除夕歲末,府要把過去積的和箱底的好東西都拿出來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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