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出殯之后，大皇子照舊被送回了清心殿。

他并沒有勇氣去問父皇，到底哪一日才能將他放出去。

他從一開始的瘋狂，漸漸歸于平靜，又到不著痕跡的崩潰，也并沒有人知道。他也終于面對了現實，那就是現在真的已經沒有人關心他了。

不過從太后過世后，再被關在這里他倒是對外界的消息多了一點。

或許是有人允許的吧，也或許不是。他也不深究。

他知道了這幾年樊氏并沒有進宮，逢年過節，大皇子府并沒有資格進宮。

也知道了他那個唯一的孩子養在樊氏跟前，倒是健健康康的。只是他想象不出那個孩子的樣子，更是連那孩子真正的生母也已經要忘記了。

樊氏一次也沒有試圖送什麼東西，或者傳話給他。

也許是不能，也許是不想。

能知道消息，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他很會想起樊氏和孩子。

他自己也想過，是否就是天生冷漠涼薄？

但是結論是不是。那到底為什麼，他卻很久很久都想不通。

就是有那麼一天早起洗漱的時候，過銅鏡看見自己的臉，忽然就發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發現自己做不了一個好父親的本原因是他自己沒有長大。

按照年歲，他早就該長大了，娶妻了，生子了，是一個夫君，是一個父親了。

可他悲哀的發現，自己念著的還是小時候。

他最的不是妻子孩子，而是父皇和母后，他想要回到小時候，回到自己還有父母庇護的時候。

他甚至在想，如果一切都無法改變的話，就他跟母后一起死去也沒什麼不好的。

于是那一日的午后，他就在太底下的搖椅上緩緩的回憶自己的小時候。他已經好久好久不敢這麼放肆的去回憶了。

其實他對小時候許多事都模糊了。

至從東宮搬來后宮，他就記不清楚。

所以好似一切記憶都是從儀宮開始的。

不是趙皇后的儀宮，而是小時候的，屬于他自己母親的那個儀宮。

他邁著小短跑去正殿，就見自己麗的母后正在跟管事說話。

見自己來了，招手自己過來。

“承兒跑慢一點，摔了怎麼辦？”是了，原來他小時候也是有過名的，承兒。

他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或者有什麼意義。

因為自從他去了行宮后，他就只有一個名字，大皇子。

后來回宮，也沒有人再過他一聲承兒。

乃至于后來，他自己也忘記了。

他記得他出手，要母后抱。

但是母后拒絕了，說你都這麼大了，不能母后抱著了，日后是要承擔大任的，所以從小就要學著立起來。

他覺得委屈，可又覺得母后說的都是對的。似乎有太多人說過，你是你父皇的嫡長子，日后是要承擔大任的，所以要立起來，不能任，不能哭哭啼啼，不能撒。

母后不曾抱他，但是母后手在他的頭上，說承兒得快點長大，說承兒可是母后的指，日后母后和沈家就靠承兒了。

小小的大皇子似懂非懂，但是也堅定點頭。能承擔這麼多，他覺得自己很厲害。

只是不久后，母后就病了。整個儀宮好像都不一樣了，抱著他的娘們竊竊私語，說一些他不懂的話。

說什麼日后可怎麼辦啊？沈家怎麼這麼糊涂，也不知道大皇子日后怎麼辦，陛下也好久沒來了之類的。

他不懂，他只是覺得很不安，之前們都不說這種話，們只會說能伺候大皇子是福氣，日后等大皇子了儲君，更是這輩子的榮華都有了。

其實他也不是很懂，就是小小的他已經到這前后巨大的不同。

并且，他很很能見到父皇了，一開始他會追著問，父皇呢？

娘們都不會回答，而是哄著他去玩，去念書。但是們不安的眼神時至今日他都還記得。

最后一次看見母后，已經起不來了，瘦的皮包骨，整個人都很難看。

拉著自己的手，流著眼淚，說日后要好好活下去。再也沒說什麼責任，重擔和立起來。只是要求自己活下去，一定活下去。

再然后，就是滿眼的白。

他還不懂，對于一個皇后的崩逝來說，只是儀宮部掛白意味著什麼。

更不懂沈皇后不能太廟又意味著什麼。

他只是聽著宮人的話，磕頭，上香。

他邊的人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宮嬤嬤和宮人。他哭過鬧過，可是無濟于事。

漸漸的他連哭鬧都不敢了，他還不懂事，可已經到自己似乎徹底失去了哭鬧的權利。他害怕，張，不安，可是沒有人在意。

被送走的那一日，他遠遠的回頭看父皇，可連他穿的是什麼的裳都看不清楚。

再然后，便是行宮的日子。

行宮的日子其實也不算太難過，到了行宮，他好像一下子就自由了，以前母后約束的東西一下子就都沒有了，不背書也沒事，起晚了也沒關系，沒有按時用膳也沒事，一頓飯吃了多，再也不會有人數著。

可這種自由，他不習慣。

他會在夜里哭，哭著找母后，找父皇，找娘，找邊得出名字的姑姑。

可是都沒有，這些人再也沒出現過。

伺候他的嬤嬤也會溫的拍著他的后背他睡覺，可們從來不會與他說起一句宮里的事。

他要是問，們就沉默，們很會反駁，頂多說一句大皇子就別問了，更多的時候都是沉默。

漸漸的，他也就不問了。

他的飲食，穿戴，其實都不錯。

隨著漸漸大了，他也知道父皇時常派人來，送東西，或者看看他。

所以行宮里的人對他還是恭敬的，只是這種恭敬跟當初在宮里的時候是不一樣的，他得到，也說不清楚。

好似這些人對他只是一種演出來的恭敬。

他只是一直都很孤獨。

沒有同齡人，他有時候會跟行宮里的宮人一起玩一下，個陀螺，或者玩個繩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