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慶貴妃，緋晚一個人站在凰樹下，靜了很久。

紅花如火，更如。

前世最后那段日子，見慣了烽煙刀劍、金戈鐵馬，漫山遍野。嫣紅的是鮮，紫黑的是干涸的，時間再久的，便了黑褐，醬棕。

那麼多的，死了那麼多的人。

多掙扎，夢想，英勇，弱，悲慘，歡快……全都斷送了。平靜的，凄厲的，高貴的，卑微的，死亡面前，盡皆平等。

山河仍在國已破，鐵騎踏碎繁華。

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有多著南方，著京城方向，無聲控訴著權貴上位者的昏聵無能、冷誤國。

從那個地方死回來，重新置于富麗巍峨的宮城之中，距離大梁的至尊權力如此之近。

能改變什麼？

能做些什麼？

能得到什麼，又將失去什麼？

一點一滴，都想得很清楚。

也從未怕過。

慶貴妃這一回，并未讓畏懼退。

此時的緋晚更堅定也更清醒，并且預自己距離那個遙遠而燦爛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淡淡一笑，結束了思緒，緋晚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小蕙，去觀音堂問問，那些巾帕可都供奉好了，若好了就拿回來，用錦盒妥當裝好了，送到各宮里去。”

之前繡的那些梵文帕子，在藥事發晚上，被人翻出來誣為符咒。后來緋晚在皇帝面前討了示下，送到庵堂供奉了再贈給宮中各嬪妃。

這代表著的善心，以及和嬪妃們好的意愿，皇帝很是嘉許。

如今壽宴也忙過了，也恩寵更盛了，這結之事自然也要繼續做。

別人稀罕不稀罕無所謂，只管送，只管讓皇帝贊許，只管試探誰愿意投桃報李。

只管按部就班地，培養自己的勢力。

“小主，靜塵師父說，已經和師兄弟們一起為這些帕子念了三天經，供奉完畢。惠真師父還給小主問好，說在那邊一切都好，請小主放心。”

小蕙很快就拿了許多帕子從觀音堂回來了。

茉莉和銀珠手頭沒有活計，一起幫小蕙裝帕子。

把從務府領來的十香錦盒打開，帕子疊佛家優曇花形狀，裝進盒子里面，算清楚有多人需要送，每個宮里送幾條。

“小主，奴婢也來幫忙可以嗎？”

被冷了幾日的香宜，輕手輕腳走到跟前來。

緋晚見神收斂，比之前更加安靜沉穩幾分，便笑問：“想通了？”

香宜垂首：“回小主，奴婢想通了。小主恩寵日盛，在小主邊做事，奴婢要比尋常宮嬪跟前的人更低調，更謹慎，心境也要安穩，才能幫上小主。不然說不定哪天，便給小主惹了麻煩。”

“你能這樣想，便很難有麻煩了。”緋晚坐在凰木下，溫和注視香宜，“如今我跟前四個宮，論機敏，們幾個都不及你，所以有些事，我會給你做，對你的期許也就更高。讓你反省這幾日，你可委屈？”

“奴婢不委屈。該委屈的是小主，您給了奴婢安穩，給了奴婢信任，奴婢卻沒能收斂心，讓您失。奴婢保證，以后一定三思而后行。”

香宜滿臉都是愧疚和誠懇。

緋晚笑道：“你很好，你們幾個都很好，我委屈什麼，高興還來不及。快去吧，幫著們把帕子裝好了，今天都送出去。”

“是，小主！”

香宜到緋晚的原諒，歡歡喜喜和小蕙幾個做事去了。

一時送完了各的梵文巾帕，又收到各的回禮，還有嬪妃親自登門道謝的，忙忙碌碌，時間一晃便到了晚膳時分。

膳房送菜來，不但把小蕙要的菜做得盡善盡，還額外附送了四個冷碟四道時蔬以及兩道大菜，外加兩壺桂花清釀。

結寵妃，膳房的人是拿手的。

前來送膳的是膳房四執事之一，恭恭敬敬地討好：

“昭小主慢用，若有覺著不好的，或者臨時想加什麼酒菜，只管隨時打發人告訴奴才們一聲。灶上爐火一直備著，保管一眨眼就給您送來，慢上一步，奴才把自己炒了給您吃。”

“呸！誰稀罕你那酸，哪來的膽子，在這里油舌！”香宜笑罵。

那執事太監笑嘻嘻湊趣：“這不是人人都說昭小主待底下人好，賞賜又厚，奴才想著多說幾句好聽的，好腆著臉跟小主多要點賞。”

緋晚忍俊不，便讓小蕙給賞銀時給了日常的兩倍。

“多謝小主疼奴才！只盼著小主以后常去膳房添菜，多給奴才發財的機會！”

太監謝了恩帶人走了。

香宜笑著說他：“在膳房有多油水等著他撈，倒想著來咱們這邊發財。”

知道他是故意哄人開心，大家笑一回也就不提了。

緋晚雖然心有野，每一步都要仔細盤算，但也不會時時繃著。日常有這樣的人來諢打科，倒是令人心好。

隨著日后越來越高，知道，被奉承討好的機會只會越來越多。朝下一看，全是笑臉。

只守住心，別迷了眼就是。

吳想容、芷書和秋常在陸續到來。

“姐姐怎麼想起今天讓咱們湊一起用飯？”芷書還不知虞家給銀票。

吳想容一說此事，芷書便道：“那可要好好吃一頓，算是吃虞大人的請呢，吃了這次，不知道下回他還有沒有這麼大方。”

吳想容笑著拍手：“你這張，誰也別和你吵架，沒的讓你氣死。”

芷書瞧著微笑：“我只不會說笑話哄陛下開心。”

說得吳想容臉一紅。

就要上去的臉，被芷書輕輕閃躲過。

芷書繞到緋晚后，“婕妤姐姐手可敵不過我，我當了多年宮，干活練出來的力氣。”

吳想容叉腰氣道：“誰還沒當過婢子，干過活？本婕妤在潛邸也是婢出！”

緋晚笑著揚了揚沒拆夾板的手指：“那你們都比不上我，同是婢，我不但會干活，還比較耐打。”

秋常在頭回參加聚會，在一旁都看傻了。

怎麼這三位，不但不避諱出低的過往，還一個個拿出來炫耀攀比，都是什麼路數？

卻也開心地笑了。

習慣了宮里拜高踩低的氛圍，這幾位不是比位份高，就是比更得寵，卻沒一個端架子的。

眼睛亮亮地看三人說笑打鬧。

吳想容一回頭，見十分乖巧，忍不住上去的臉，板起臉兇道：

“你瞅啥！”